双重打击
妻子看到眼前的场面惊呆了,一幢7层的宿舍楼炸塌了半幢,满地都是瓦砾碎玻璃,还有的就是被消防队从里面扔出来的湿漉漉,还在冒烟的衣物。爆炸就是发生在妻子住的那间宿舍!其中一个唯一留在房间里的女孩子大面积烧伤,已经被送进医院。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化成了灰烬!
妻子急的当场晕过去……送到厂里职工医院抢救时才发现,妻子腹中竟是双胞胎!
厂部的职工医院妇产科医生,手忙脚乱的接生了第一个死胎以后,竟然告诉我还有一个!我焦急地在外面看着医生忙碌。一小时以后,医生抱出了第二个孩子。她兴奋的叫起来“这个是活的!”
我大喜,赶过去,在医生手里看着这个刚刚出世的婴儿。可她不会哭!
医生将孩子倒提起来轻轻的拍了几下。“哇”的一声,孩子哭了。医生把孩子交给我,我喜出望外的抱着她,孩子身上什么衣物都没有。医生叫我赶回去拿,她却哪里知道,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化成灰烬!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师傅,便急急忙忙赶去师傅家里,幸好师傅知道我妻子怀孕后,就开始准备了小衣服和其他婴儿用品。等我和师傅一起拿着她早就给我的孩子准备好的衣物赶到医院,却又是一个垩讯!
我再一次从大喜跌到大悲,这个早产儿仅仅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45分钟,就离开了我们!我顿时泪如雨下……
这对夭折的孩子是女婴。一对我盼望了许久的小姑娘。我喜欢孩子,更加喜欢小姑娘。
记得我们车间叫付雅琴的气泵女工,回家生产后,带着一个女儿回来。因为要上班,孩子送在我们厂自己办的托儿所里。我便常常去抱她玩,有时,付雅琴没有空去领孩子,要先去菜场买菜,也会叫我帮她把孩子领回来。
那是一桩我很喜欢做的事情,我会将孩子领出来,抱上她去江边玩。看江水滔滔,看江畔风景。
一来二去的孩子习惯了,居然再也不要她妈妈去领!领人家的娃回家,成了我的日常工作。
以后,我们和付雅琴还成了隔着一堵墙的邻居,孩子晚上不肯睡觉,付雅琴会无奈的敲墙壁,让我赶过去“救驾”,帮她哄孩子。那时候人很单纯,我们这样亲密走动,并没有什么人说闲话。大家都知道,我是付雅琴女儿的干爹。
我写这段就是想说,死去的这对女孩子,对我有多重要,这个打击对我有多沉重!
闻讯赶来的工友们一面安慰我们,一面给两个孩子准备后事。
师傅流着泪把早早准备的婴儿衣服给她们穿在身上,她说:好歹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光着身子走。
师兄亲手去木模车间做了一口小棺材,师嫂还在小棺材里面垫了一床崭新的小被子。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为我的孩子准备的,却没有想到竟做了两个孩子的丧服!
几个工友陪着我将她们小姐妹葬在生活区后面的一片小竹林里。从此以后她们小姐俩就将长眠在这块土地……
直到今天我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孩子的模样,很黑很浓的头发,大眼睛,小嘴,小鼻子、小耳朵,椭圆形的小脸蛋。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睡在我怀里的样子。到今天还会在我女儿面前提起,她曾经有过两个双胞胎的姐姐。
接连串的事情发生,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可生活的打击却并没有就此停止。
第二天走过厂部传达室的时候,刘师傅叫住我,递给我一份电报。
那时候通讯不像现在,有急事最快的联系方式就是电报了。
我打开电报,上面只有几个字:“母病危速归”。
五个字,像五颗重磅炸弹,炸响在我的头顶;又像五把尖刀,一直扎到我的心里。
我该怎么办?身旁是刚刚流产的妻子,需要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远方是生命垂危的老母,殷殷期待着儿子的归来!
叫我怎么办?要知道那一年我不过只有27、8岁,现在算起来还是个大孩子。
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求助于我的师傅和师兄了。他们建议我赶快发电报给妻子的娘家人,让他们来人照顾我妻子,我赶回去看老娘。我觉得这是个办法,马上和师兄一起赶过江去发加急电报,而且注明了回电到邮电局,我立等消息。
我站在邮电局的大厅里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也坐不住的等了几乎一天,终于盼到了回电,竟是这样一行答复“老母、二姐均生病住院,走不开”,发报人是妻子的小妹妹。
这一来我真感觉自己是走投无路了,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苍天无眼啊!真是要逼我跳长江不成?我手里抓着两份电报稿直着眼,就朝着大江奔去……
陪我一起来的师兄,追上去,死死抱住我,大声呵斥的话终于让我清醒过来。
“你想干什么?!你还算个爷们吗?就这样就跳江了?你倒好,一跳就万事大吉了。你老婆怎么办?你老妈又怎么办?你老婆刚刚小产,孩子也没有了,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你再一死,是不是叫她也别活了,跟你一起走?你们一家四口可以在阎王老子那里集合了。还有你老妈,她怎么办?她现在是病了,就算是病危,不是还有你两个弟弟在身边?你如果因为这个跳江了,就是要逼死你家老太太了!”
师兄一番话让我大彻大悟,我擦干眼泪,站起身对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说:“谢谢师兄教诲,我明白该怎么办了。麻烦师兄再陪我去邮电局发一封电报到北京吧。”
我们师兄弟重新往邮电局赶,路上我对师兄说:“师兄,师弟现在拜托一件事,万一北京回电情况不好,我必须赶回去见老娘的话,麻烦师兄和师傅照顾好我老婆。”
师兄眼泪汪汪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放心吧。你的事,师兄我包了。苍天无眼啊,真是要难死你!”
我往北京又发了封电报,要求弟弟随时通报母亲的病情,同时说明了自己无法分身的理由。
弟弟的回电终于盼回来了。
“母病情有所缓解,兄暂可不必回京”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天,我收到弟弟的第三封电报。
“母已解除病危安心照顾嫂子保重自己”
……
短短几天里,我遭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差一点就彻底垮了。可所有这些情况,我都瞒着妻子。失去双女的打击,对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实在是无法承受的灾难,我不能再让她雪上加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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