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荠香忽忘归
田野里的冻土刚消融,温暖的春风跟着就刮了过来。遇到好年景,还会淅淅沥沥下几场春雨。这时,岗坡上、田埂上、梨树下,便会拱出一片片绿绒绒的荠菜芽来。过个三五日,细嫩的荠菜芽全变成肥肥壮壮的锯齿状叶片了,在野菜家族里,荠菜似乎是春天的第一抹绿,不记得还有什么野菜比它绿得更早。
在我的家乡荠菜不叫荠菜,叫铁铲菜。荠菜长得也不像铁铲,乡亲们却偏这么叫,多大学问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我们总会呼朋唤友,擓着篮子,拿上铁匠打制的小镰刀,到房后的麦地里去挖这种野菜,挖荠菜要挖那种刚苫住地皮的嫩菜,清明一过,荠菜就冒出一根硬梗,开满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荠菜开花就意味着变老,变老了的荠菜就不好吃了。每当挖野菜的时候,大人都特别叮嘱,不要采那种叫臭蒿子的野菜,臭蒿子有很难闻的味道,不开花,它与荠菜的长相就像一对双胞胎,只能凭经验分辨。採回新鲜荠菜,到井台上择洗干净,用盐、酱油和香油拌了当菜,很下饭。品味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顷刻间,心便像春天的花儿般怒放。几十年过去了,荠菜那清香的味道就仿佛拷贝到味蕾上,从不曾忘却。荠菜是最早报春的时鲜野菜,不但受到草根百姓的喜爱,历代文人墨客也对它喜爱有加。他们不吝笔墨,留下众多脍炙人口的咏荠诗篇。
汪曾祺曾有一篇散文《故乡的野菜》,一连写了枸杞头、蒌蒿、马齿苋、莼菜等七八种野菜,却把荠菜放在了首位。他写到:“荠菜是野菜,但在我家乡是可以上席的。我们那里,一般的酒席,开头都有八个凉碟,在客人入席前即已摆好,……荠菜焯过,碎切,和香干细丁同拌,加姜米,浇以麻酱油醋,或用虾米,或不用,均可。这道菜常抟成宝塔形,临吃推倒,拌均。拌荠菜总是受欢迎的,吃个新鲜。”汪曾祺是高邮人,看得出他对荠菜的情有独钟,可见,荠菜的吃法就像当年的全国通用粮票,南北也是通行的。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辛弃疾一阙《鹧鸪天》,把城中娇艳的桃花李花,与田野溪头的荠菜花做了对比描写,表达了稼轩先生对田园生活的欣赏流连,对荠菜无比的喜爱之情——有荠菜的地方就有春天驻留!陆游对荠菜同样一往情深,吟出了“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香忽忘归”的诗句;清人郑板桥连作画也不忘在画上题一首赞美荠菜的诗:“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古往今来众多脍炙人口的咏荠诗,为田野里恣意生长的荠菜凭添了诸多的诗情画意。
我的家乡每年都举办梨花节。梨花绽放时节,正是踏青採挖荠菜之时。此时,梨花下、垄沟边、林道旁新鲜的荠菜随处可见,让人感叹它强大的生命力。赏花踏青的人们其实早就注意上它了,弯下腰来,贪婪的在绿绒绒的野菜之间寻觅它的芳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在挖野菜的过程中相遇,话题自然就落在荠菜的吃法上,有喜欢凉拌吃的,有喜欢包饺子吃的、有喜欢包馄饨吃的,尽管口味不一,但对荠菜的赞美却出奇的一致。“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梨农们也不肯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天蒙蒙亮便从被窝里爬出来,提篮来到自己梨园里,挑最好的荠菜采下,在公路两旁摆了摊点,他们不失时机的向游客介绍吃荠菜的好处,再以两元一袋的价格兜售出去,皆大欢喜。
三月三荠菜鲜。每到春天,我便忆起童年与小伙伴采挖荠菜的快乐时光,舌尖上又跳动起荠菜那独有的清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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