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又摸摸肚子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从秀丽的小家。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去她那里蹭饭了,记忆中读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的,那时候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小珍、松,如今都已为人妻为人母,而英语超级好的苗,远居黑龙江,却和我们仍然没有半分隔阂。
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成长,也都在自己的轨道一路狂奔,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讲过各种版本的故事,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总有一种情愫,如同淡淡的乡愁,挥之不去。
这些年,从贵州去了省外,最后又从省外折回了贵州。这一路辗转经过的城市,我一直努力以一种喜欢的姿态去适应,但事实变得有些艰难。比如在江西的时候,喜欢吃红豆的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口味,去适应没有红豆点缀的菜肴;去打着“花江狗肉”招牌的小店吃卷粉,我得哽咽掉内心对老家卷粉的狂喜;去食堂打饭的时候,给老板娘说要一份白菜,却要忍受她给我递来的“瓢儿菜”,说要一份酸菜,老板娘会礼貌性地笑嘻嘻的做一份盐菜……
那些年,我们都带不走家乡菜,每次离家唯一能带的是用油制好的辣椒。不过我一向懒,来去嫌麻烦,所以从来没有带过,倒是隔壁寝室的六枝女生每次回家,都会带很多我们都爱吃的辣椒、凉粉等具有贵州特色的菜,让大家大吃一顿之后感叹下次离家一定不会再懒,多重的东西都会带去给大家分享,但事后竟然把这事忘记一干二净,等到回家又离家,提了又提准备好的一大箱“家当”,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放下,拎着一个简单的包,逃之夭夭。
其实江西口味和贵州差不了多少,但差一分就是差一分。有一年从江西回来,我生日的时候,闺蜜小凤给我做了蛋炒饭,虽然简简单单,但却在饭里,我一口一口吃着幸福。和兰子、小珍她们相聚的时候吃火锅,我甚是爱得呆吃呆胀,当时辣椒辣得舒服,过后却要一直承受便秘的痛苦,更要承受解大手时屁眼出血的煎熬……
我一直喜欢吃素菜蘸辣椒水,这是最本真也最特色的贵州吃法。可是在江西,我有机会自己做饭吃,却怎么也做不出家乡的味道,无论是加酱油或醋,任何作料都没有作用。
好在我还是从江西回来了,自己一直喜爱的贵州味道,终于没有完全失却。但这些年,似乎因为各种忙碌,很少有机会吃到最想吃的味道。偶尔有时间自己做饭吃的时候,往往又带着点“走马观花”的匆匆。
有时候经过一些街道,对面飘来的烤玉米或烤红薯香味浓得散不开,但真正买了吃,总觉得欠缺什么。有一次回家和哥说起这个,他说,味道肯定差,以前烤玉米或土豆,或炒一个菜,家家户户用的都是柴火,那种火候,哪里是煤能比。
是的,柴火炒的菜,烤的食物,里里外外仿佛裹了一种灰的味道,大约正因了那层白色的灰,每一道菜,都像糯米饭裹了酥麻,别有一番滋味。
记得有一次大家相伴去小伍家吃腊肉,也是用柴火炒的,大家的筷子在碗和嘴之间飞快转换着频率,吃得油头垢面也不愿意起来擦一把汗,最后连碗里仅剩的一点点辣椒,都要啃得干干净净的。还有一次是去小叶家,几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掰了很多玉米回来,我们三下五除二,把玉米叶刮个精光,然后丢进柴火里滚来滚去,待玉米烤得黄橙黄橙的,大家你一颗我一颗地分着吃,边吃,边盼着正在烤的玉米赶快熟……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和轻松过,很久,很久舌尖似乎都失去了味觉……这些年,我们一直害怕失去很多东西,但不得不面临着失去的可能,当燃煤替代了柴火,我们失去的是柴火弄出来的家乡口味;当各色瓷砖和钢筋水泥混合组建成一栋一栋高楼大厦,我们失去的是石墙黛瓦;当一亩一亩土地被精细划分起房子,我们失去的是被踩得紧紧的泥土四合院;当电脑一台一台进驻到家家户户,我们失去的是和伙伴们结伴捉迷藏或荡秋千……
社会在进步,生活逐渐变得文明,但我心里却变得越来越不愿意,越来越觉得不舍。可活在生活中,我百折不饶,也依然没有做出丝毫反抗的努力。
我原本以为,大约生活只剩下狂躁了,就像关于爱情,很多人眼中似乎只剩下对方是否承受得住有房有车的压力。但有一天,秀丽和她的发云哥,阳光甚好的周末结伴去天瀑酒店对面的荒地里找野菜,晚上叫我去吃火锅。一碗霉豆腐、豆豉、辣椒和白开水汇成的辣椒水,一盆芹菜、刺苋、灰灰菜,几个土豆,一块白豆腐,我吃到后半夜肚子都还胀得难受。
走的时候我心里感动,其实和一个人相爱,哪怕只是一起去田间地头寻找野菜,也萦绕了满满的甜蜜,而生活,当抛下一切忙碌的理由,几个好朋友凑在一起拣菜、做饭,慢慢流淌的时光中,暖阳照耀的温暖氤氲着每一寸空间时,它充满着无以言表的寂静美好。
今晚,和往常一样去秀丽那里蹭饭,之前她们弄来的芹菜今日已全酸透,涮涮红色的菜汤,把酸芹菜放在辣椒水里滚了滚,翻了翻,我又满足地一口一口吃着不想停。回到自己的小窝,我一直寻思着自己为什么如此喜欢这道菜,最后花很长时间我才明白,是了,这就是,我一直在找寻的,渐渐远去的情愫,它就像某些记忆一样,恒刻在我的生命中,时不时地,要引领着我去想一想,闻一闻;它就像一个人的良心一样,时不时地,要让人摸一摸,问一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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