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前一天,枕着暮霭回家,晚上七点打不到车,爸爸骑着他的旧摩托赶25公里的路接我。距离自己的根越近,召唤我的声音越大,我无法呼吸了,风儿俏皮地钻进我的衣襟,父亲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靠在父亲的肩上,忘了自己是个已经二十岁的人,忘了背后的风如何吹起我头发飞扬跋扈。此刻我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行走在平原上无风也无浪。
路一阵黑一阵亮,七八点是万家灯火通明的时间。空气里一会儿夹杂着淡淡清香,一会儿传来一阵恶臭。车子驶过三中门口,习惯的望一眼,虽然我没有在里面上过一天课,虽然你离开已经两年。
回到家每次都会发现有微妙的变化,门前堆了一两堆沙或者家里添置了新的物品,或者爸爸脸上多了一道伤疤。一个半月,弟弟一下蹿得比我高,然而这次我见到最大的变化不是弟弟长高了。
屋前的那两栋老房子在前不久拆了,回来见到的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土。目前在筹备着挖基坑做新房子。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子,多了些许机械嘈杂的声音。
终于,终于再也见不到屋前那两栋古董式的土砖房。那些土砖房大概建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听妈妈说,土砖是用田里的泥巴做的,用模型取出方形的泥巴,放到岸边在太阳底下暴晒。成型结实后搬回去和上砂浆
粘合在一起,盖上瓦片就是土砖房。屋檐上的桁和架子用的木头是在林子里砍的,屋上的瓦片是煤渣和碳加工而成的。爸爸做了一辈子的泥水匠,给别人盖了无数栋房子,我亲眼目睹自己家的房子是爸爸亲自堆砌起来的,从基础到砌墙,再到里面的装修工作。
农村人劳作了一辈子,从前的土砖房到如今的两三层的楼房,从前的食不裹腹到如今的丰衣足食 ,从前的田间锄禾日当午到
如今拥入车水马龙的都市……
十岁以前,村子里大多住的是土砖房,那时候常常和小伙伴去河里捉鱼,洗菜的时候,用菜篮子轻轻一捞就会有几只笨拙的小鱼儿落入网中。初夏爬上李树摘李子,男孩儿在树上摘,女孩儿站在地上捡,用衣服兜满满一兜坐在李树下分李子吃。
十年后,土砖房很少见,童年的小伙伴各自奔赴在各自的城市,几年才见一次。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儿叫,我们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回到了那个初夏闷热的午后,站在屋檐下等雨。一阵惊喜,触碰冰凉的雨滴。
关于土砖房的记忆已然模糊,我却清晰的记得瓦房的雨滴一滴滴的滴在瓦上的声音,那是我听过天然最动听动的曲子。催我早早入睡,而今夜半听到雨声会一夜失眠 ,钢朔雨棚上浑厚的呐喊声,滴答到天明,沉重的心事。年少时听雨和如今听雨是不同的心情,结着愁怨一点儿一点儿的落下,一行两行。
上施工课的老师曾经给我们开玩笑说,等自己老了就去农村用土砖建一栋别墅。老师见了无数建筑,熟悉许多施工工艺,在骨子里仅仅住简单的房子,平实是另一种美丽,老师的童年一定在土砖房里度过的,而童年的记忆太难割舍伴随着一生。黄冈的夏天和武汉差不多,站在地上感觉自己像水一样随时就可以蒸发。妈妈总是和爸爸搬到厨房那边的平房里去住,那屋里凉快。
土砖房冬暖夏凉,记忆里的冬天总是很冷,冰条挂在屋檐半米长,一天积攒着一天。夏天抬一架竹床到院子里数着星星睡到半夜凉醒,没有调没有电视没有杀虫剂也可以安然入睡。
生活终究归于平淡,最是人间好风景,炊烟缭绕。无论是新房子还是旧房子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有一个小窝可以歇息就是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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