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一直喜欢文学，虽然老是不见一个字发表。他把编辑不太赏识他的文章，归结为自己人年轻了，体验生活不够。因此，凡事总要亲自去试一试才丢心。例如他写乞丐，就曾梭到一个几乎没有人认得他的乡场上，伪装成叫花子，在伸手捞别人摊子上的肉包子时，摊贩的大巴掌迅速同他白嫩的脸蛋着着实实地吻了一下。

不过，挨了打他也高兴。

从街上流行五彩斑斓的头发，到杨利伟上天回来到处享受如潮的掌声；从许多人不惜花费重金，把浑身上下的血液全部清洗一遍，到当初诺查·丹玛斯的世纪大灾难预言搞得全国人民人心惶惶，有人考证，中国人堪称世界上好奇心最强的民族。小宁不以为然，于是——

有一天，日当午，小宁装着漫不经心地逛到闹市区的十字路口，从容地清了清嗓子，飞快地往路当中唾了一口，然后，俯下身，背起手，专心致意地看起来。

时值下班高峰，大街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禁生了疑心：怪也，恁大的太阳，看这个小伙子，打扮得周武正王的，不象神经娃儿撒，他在聚精会神的看啥子呢？那地上，恩，对，对，地上肯定有啥子西洋把戏！

自然而然，有一双凉鞋在小宁身边停下来，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

不一会儿，小宁身旁就围上了一圈看客。几十对没有底的大眼睛小眼睛圆眼睛扁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热辣辣的水泥地面——口痰早已晒干了，只剩下白洋洋的一团迹印，有一节烟屁股，还有一块香蕉皮。

“看啥子？”“不晓得，我不是正在看吗。”“喂喂，让开让开，我要进去。”“哎哟，老子的脚啊！”“摊子！摊子！掀翻了你赔得起不？”

一个长脸长得很光润的便衣警察，正好路过，见状，以为显身手立功的时候来到了，也拨开众人挤了进去。四周卖冷饮的，卖西瓜的，卖布的，“不惜血本大削价”卖歪小电器的，全都不约而同弃摊而上，表现出令人不可思议的热情。

人越来越多，圈儿里的气温骤然升高。但是，人们浑然不觉。只有小宁感觉到了，他侧着身子往外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出去，已是满头大汗。

除了一口唾液，其实啥子也没有。可是，现在小宁不敢说了。如果说了，人们会把他当成疯子一样，狠狠揍扁。

他悄悄地离开了。

这回，他高兴不起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