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重庆霜儿

发表于-2014年04月03日 晚上7:11评论-6条

1

今天天气真好,难得没下雨,晌午后还出起了太阳。初春的太阳懒懒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也许因了天气的缘故,廖婆婆今天也感觉身体有了些精神。乍看到太阳光一阵眩晕,然后胸口一紧,就“咳咳咳”的一阵昏天黑地的猛咳,稍停后扶着床沿伸直腰,看着满地的浓痰,喘着粗气想,是该去找幺儿拿点钱了。听说幺儿今年接了些工程,欠了大半年的生活费应该可以给我了。

廖婆婆给幺儿打电话,老半天没人接,打儿媳妇又关机了。廖婆婆想,反正就几站车的距离,直接过去算了,也节约几毛钱的话费。幺儿一家虽然忙,但晚上两口子都在家的。

天还没黑,廖婆婆就穿上自己的当家衣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有几缕白头发还散落在毛线帽的外面。她赶紧摘了帽子重新把头发梳得服服帖帖,并且多加了颗发针别住,再顺着头顶慢慢地把帽子压下去。虽然手臂关节此时又痛得钻心,她还是坚持把衣服收拾利落,可不能让幺儿的邻居们说自己邋遢。

临出门前,她打电话告诉女儿晚上去幺儿家不回来了,女儿在一片“乒乒乓乓”的麻将撞击声中急促的说了声“要得”就匆匆挂了电话。

太阳已经西沉,只剩下一点余光在天边泛着清冷的光晕。风迎面吹来,香甜中夹着一丝凉意。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已零零星星的冒出了一寸鹅黄。街道因为下雨太久的缘故,有些潮湿。低洼处,一滩滩的积水有些不甘心,只要谁不小心踩到,它就会喷出污水来进行还击。

来来往往的人群,急不可耐地褪了冬装。穿着短短的裙子薄薄的外套,有的甚至只着了件单衣,飘扬在初春的晚风里。连街道两旁的橱窗里,都换上了崭新的春装,不过标价却有些惊人。

廖婆婆颤悠悠地走在街上,由于身体太虚弱脚上乏力,走得歪歪扭扭的。费了好大劲走到2路公交车站台,看到人挤得满满的。她想不如走路过去,反正也不太远,正好可以锻炼锻炼身体。

风吹在脸上有些痛。她哆嗦着搓了搓手捂把脸,又赶紧拢进厚棉袄的袖口里。她想走快点,可是脚步始终迈不开。她想这是怎么啦,自己都脱了好几件衣服了,现在才穿五件上衣三条裤子,怎么还是笨手笨脚的?难怪女儿经常说她慢。

她看着那些从身边匆匆而过的人想,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天这么冷还穿得这么单薄,要冻感冒了可怎么办哪。转念又想,自己年轻时不也这样吗,大冬天的穿着单薄的衣衫在田间地头忙活还会热得冒汗,如今......真是人老不中用啊!等从幺儿那儿拿到生活费,就去找医生好好瞧瞧,身体好些了也回老家种点蔬菜瓜果。城里菜那么贵,自己种来可以帮孩子们减少一笔不小的开支呢。她边想着,边咧开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笑了。正好有对年轻人从对面走来,搂抱着用怪异的眼神瞧着她......

2

廖婆婆很庆幸幺儿家在四楼,虽然没有电梯,但比女儿家的十楼要好多了。

当廖婆婆吃力地爬到幺儿家门口的时候,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廖婆婆俯在门上,双手压着胸口,她怕跳得“咚咚咚”的心脏会从嘴巴里蹦出来,只好半张着嘴,哼哧哼哧地喘粗气。直到感觉呼吸平稳了点,才缓缓的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轻轻去拍门。

“砰砰砰”,手掌击在铁门上,绵软而无力。拍了好一阵,才隔着门听到幺儿那熟悉的声音:“哪个?”然后,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向门口走来。

门缓缓打开,儿媳妇从门缝里探出了半颗脑袋,当看到廖婆婆时,脸上的笑容立即冻结了。结成一脸的阴冷,一句话也没说又转身踢踢踏踏走回去了。

廖婆婆也不介意,她早就习惯了儿媳妇在自己面前的这幅表情。她顺手把房门关上,跟着走了进去。

幺儿坐在餐桌上,桌上有一碟花生米,一盘卤牛肉,一盆猪脚汤和一盘青菜。幺儿的面前放着两支啤酒瓶,一支已经空了,另一支只喝了一半。

幺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举起酒碗咕咚喝了一大口,又低下头去继续美美地啃手上的猪脚。儿媳妇坐在幺儿的对面重新端起饭碗。

廖婆婆有些尴尬,她四周望了望,“小雪没在家啊?”

......

“小雪呢?”廖婆婆还是春节在老家给老伴上坟的时候见过孙女。

幺儿依然没开口,儿媳妇有些过意不去,呼呼地喝了口汤后含糊的说:“还没下课!”

廖婆婆看着桌上的菜,感觉肚子在不争气的咕咕打架。她很想幺儿叫她一起吃,可等了半天,两个人依然自顾自的吧嗒吧嗒地吃着。 

廖婆婆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放着她最喜欢看的连续剧《如意》。她两眼盯着电视屏幕,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她在想着,怎么开口跟幺儿讲拿生活费呢。

“你们这段时间生意好不好?你的病现在没犯了吧?”廖婆婆关切地看着儿媳妇。

“有几个工地。你过来有啥子事?”儿媳妇跟她讲话从来不浪费一滴口水。

“我,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手头没钱,就拖了半个月,还是没有好转。想,想拿点钱去找医生开点药。”廖婆婆象个讨要棒棒糖吃的孩子,既充满期待又害怕被责骂。

“钱钱钱,你一年四季除了生病花钱,还能干什么?我都没赚到钱,哪来钱给你。”幺儿正夹着一大片牛肉在刷蘸水,这时将肉扔在碗里,“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冲着廖婆婆大声训斥起来。

“是啊,只包了点小工程,现在工程款没结到,就要付材料款,人工钱,还要经常请客吃饭,哪有钱嘛!”儿媳妇也附和着。

“我晓得你们挣钱不容易。我也,不想给你们增加负担。既然你们日子这么难,我也帮不上啥忙,那,那去年还欠的生活费就莫给了。你们,给点今年的生活费,够看门诊就行。”幺儿的脾气不好,廖婆婆看到幺儿那血红的眼睛,心里有些害怕,说话战战兢兢。

“啥意思?我欠你钱?!去年你儿媳妇生病,你孙女上重点中学,我样样需要花钱。你以为我抢银行啊,还惦记那点钱!”幺儿又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碗重重地扣在桌子上,碟子里几粒花生米跟着跳了出来,顺着桌沿滚到地上。

“咳…咳…咳…我晓得。咳…咳…你哥和姐问我,我都说你过年时给了。”廖婆婆感觉气血上涌,喉咙里有厚厚的浓痰涌了上来,就不停地咳起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往垃圾篓里吐痰。

儿媳妇皱起眉头撅着嘴,夹了几筷子菜大步跨进厨房去了。

“那,”廖婆婆看到儿媳妇进了厨房,忙屏住气息压制住翻涌的浓痰,挪到幺儿跟前小声地说:“要不先把那五百块还给我?我怕这样拖下去严重了拖累你们。”

“什么五百?我看你老糊涂了吧?我一年给你三千六,拿你五百还要还,我真是白供养你了!”幺儿鼓起一对鱼泡眼,酒精燃烧着他的神经,那眼睛里有火红的怒气在蔓延。

廖婆婆的喉头像吃了一打的清明粑一样,堵得喘不过气来,她感到阵阵凉意从脚底窜到背脊。老伴去世后,儿子都在外地打工,就让她去女儿家住,承诺一个月每家给三百元生活费。老大每年过年时一起寄给女儿。幺儿以前也寄,可自从去年回来后就没再给,也没去女儿家看望过她,只在电话里说手头紧让等。春节看到大孙女给她拿了点孝敬钱,还硬借了五百去赌牌。

“你个狗日的,啥时候背着我又去赌钱了?”儿媳妇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客厅门口,叉着腰狠狠地瞪着幺儿,平时总是搭拉着的眼睛此时却圆鼓鼓的,依稀可从瞳孔里看到幺儿那张油光光的脸。

“哦,哦,不就是几个要好的一起玩了下嘛。你看,又没用你的钱。”幺儿手举筷子,不自然地讪笑着。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帮你还的。”儿媳妇走过来,撅着嘴一屁股陷到沙发里。

“我说老太婆,你到底安的啥心啊?你一辈子啥都没给我们留下,害得我们现在还在租房子住,

还隔三差五找我们要这要那。我们起早摸黑的在外面奔波,你以为我们赚钱容易吗......”幺儿眼睛里的火焰似乎要点燃廖婆婆厚厚的棉衣了。

廖婆婆觉得自己的心绞痛起来,像有无数的蛀虫在胸口撕咬,她用手捶着胸口,痛苦地蹲在沙发边。同时呼吸短促起来,她用力的咳嗽,想把蛀虫吐出来,却只能吐出一滩滩的浓痰和苦水,她在痛苦的呕吐中眼泪和鼻涕也跟着哗哗地流了一地。

“你看你还小气,在这里哭给哪个看?你自己想想,你为我们做过什么?钱没给我们一分,房子就是一间破木房,连我们小雪都是靠外公外婆带大的......”幺儿还在絮絮叨叨地数落。

廖婆婆的意识飘忽起来,幺儿从小体弱多病,有一次生急病,她一个人背着幺儿赶了十几里山路去找医生,由于时间急没穿鞋,脚底被石头磨出了血。她无数个深夜打着手电筒翻过几座山,去街上一家一家的找沉迷赌博的幺儿,然后把他接回家。幺儿被人追赌债,她总是厚着脸皮跟人求情,又背着家人偷偷攒下卖菜的钱帮他还债。她没有文化,不会讲大道理,她的苦口婆心被幺儿斥责为啰嗦,她只能用自己的坚持和包容来挽救徘徊在堕落边沿的幺儿。幺儿终于走上正道并且结婚生子了,她心头的石头才算落地。她想带孙女让幺儿安心在外挣钱,可儿媳妇说她病多,怕传染给孩子,硬是抱回了娘家去养......

3

随着一阵冷风,响起清脆的声音:“我回来啦!”小雪怀里抱着一撂书,轻快地进了屋。

看到廖婆婆,小雪放下书本挤到她身边,兴奋地问这问那:“婆婆,你啥时候来的?天气这么暖和,你怎么还穿这么厚哇?”

看到孙女,满腔的委屈霎时烟消云散。几个月不见,小雪又长高了,一双童稚的大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透着隐隐的疲惫。廖婆婆有些心疼:学习的担子真重啊,压得才上初中的孙女比过年时整整瘦了一圈。

儿媳妇马上把饭菜端去重新加热,又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蒸鸡蛋来张罗着小雪吃晚饭。

“婆婆一起吃吧!”

廖婆婆看了看幺儿和儿媳妇,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婆婆在家里吃过了,你快趁热吃嘛,莫等菜凉了。”

“爸,我们明天要交五百元钱。”

“啊?不是上周才交过钱吗?”儿媳妇张大了嘴。

“上次交的是资料费,这次是去春游。对了,清明节我们全班要去烈士陵园扫墓。”

“学校要就交呗,啰嗦那么多做啥子。”幺儿放下酒杯,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皮夹子,抽出五张老人头递到小雪面前:“只要你好好读书,爸爸什么都给你。”

“爸爸万岁!”小雪欢呼着接过钱放在桌上,开心地扒了一大口米饭。

“过些天你准备点香烛纸钱,清明回去给老汉多烧点,保佑我多接几个工程。”幺儿温和地跟儿媳妇说。

廖婆婆看了看桌上的五百元钱,感觉全身冷得直打颤,她紧紧的挤在沙发角落里,阵阵寒意还是肆虐的包围着她。她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我回去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婆婆莫走额!”小雪放下碗,飞快地走过来抓住廖婆婆的手。廖婆婆一阵心酸,脚一软就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就跟小雪一起睡吧。”儿媳妇见小雪舍不得婆婆走,只好勉强地开了口。

幺儿白了廖婆婆一眼,“那个钱,我过段时间再给你。”

廖婆婆没再说什么。

小雪吃完饭洗漱完了,高高兴兴地拉着廖婆婆上了床。小雪跟廖婆婆说了会儿话,就响起了匀称而香甜的鼾声。小雪的小床有些窄,廖婆婆紧紧地偎着小雪,仿佛又搂着小时的幺儿,她想用自己孱弱的身体给她温暖。

那时家里穷,寒冬腊月只能垫竹席,补丁连着补丁的棉被,硬得跟霜冻结了似的,小得盖住了肩膀盖不住脚。每天晚上,廖婆婆总是整晚的侧身把幺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把后背露在被子外面,所以现在后背一受冷就会痛。那时家里粮食少,每餐饭都是只见杂粮不见大米。孩子们哭着要吃米饭,廖婆婆就把米粒全挑出来分给孩子和公婆吃,自己吃红薯米糠,饿得眼冒金星的在庄稼地里忙活。那时幺儿很懂事,常常爬在廖婆婆的背上说:“妈妈,我长大了要挣好多钱,让你好好享福!”

小雪翻了个身,把一只脚伸到了被子外面。廖婆婆赶紧把被子盖了上去,又给小雪四周压严实,然后轻轻的往床边挪了挪,生怕惊醒了孙女。

廖婆婆半闭着眼睛独自躺在黑暗里,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从干涩的眼角滚落下来,顺着耳背流到毛线帽里,瞬间就凉得沁骨。廖婆婆打了个冷战,又开始咳起来......

4

正当廖婆婆迷迷糊糊要入睡时,一阵吵闹声把她惊醒。她侧耳细听,是幺儿和儿媳妇在吵架。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廖婆婆忍不住披衣下床。她慢慢地摸着出来,看到幺儿房间的门开着,幺儿和儿媳妇正在拉扯着。

“你们在做啥子?”

“看嘛,他又要出去赌牌。”媳妇披散着头发双手死命地抱住幺儿的大腿。

“不要拉着我,老子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幺儿由于喝了酒,体力有些不支,站在床边摇晃了半天没有挣脱出儿媳妇的手臂。

“你就不要去了嘛,挣个钱也不容易,去输了多可惜!”廖婆婆很着急。

“就是啊,过年到现在都输出去好几千了。“儿媳妇的声音带着哭腔。

“哭,哭个屁,老子有的是钱,输点小钱算个x!”幺儿把一叠百元大钞捏在手上甩得“叭叭”直响。

“你那么有钱,还不把我的生活费给了?”廖婆婆很生气,她望着幺儿血红的眼,喷着野兽的凶光,自己有些后悔讲出这句话。

“你来拿啊,把这些都拿去,把我逼死算了!”幺儿象发怒的狮子,冲着廖婆婆又吼又叫。

“你也真是的,他都保证戒赌了,你却跑来惹他烦心......“儿媳妇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把所有的怨气都冲着廖婆婆发泄。

廖婆婆退到客厅,她感到无措而茫然。子女是她的心头肉也是她活着的希望与寄托,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子女们过得好。如果不是手头没钱,如果不是担心病情严重了拖累到孩子们,她也不会来催幺儿这点钱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是她的到来,打挠了幺儿宁静的生活,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我回去了。”她的声音飘渺得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她转回头有些留恋地望了望小雪的房间,慢慢地向门口挪去。门开了,一阵冷风卷来沁入骨髓的寒意,她赶紧低头缩紧脖子,轻轻地把门扣上。房间里,争吵声已被儿媳妇的哭声和骂声淹没。

此时,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和小贩。

街道、树木、商店以及那些小贩和行人,都是陌生而模糊的。廖婆婆飘忽地游离在街头,像要被风吹倒一样。她的大脑因疼痛而混沌,她有些分不清方向,只是凭着感觉在向前挪动着脚步。她感觉迷离的街灯就象是墓地里的鬼火,狰狞地在她头顶盘旋......

就象是记忆深处的那个夜晚,她在被毒打后逃离了虐待她的养父母家。披着星星,戴着月亮,越过一座一座的大山,穿过一片一片的墓地,当她敲响了那间破旧的小木屋。微弱的煤油灯下,正在补衣服的母亲惊讶了片刻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搂着她,流着泪说:“咱再也不把你抱养给别人了,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养着你!”她感到温暖荡漾了一身。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她都贪心地在田间侍弄庄稼,她知道只有辛勤劳动才能让家人生活得好。有次回去晚了,一脚踩空摔到山坡下,当时痛得差点晕了过去。她想到第二天要早起给孩子们做饭,忍痛爬起来拖着扭伤的脚摸着回了家。

也是在这样的夜晚,老伴终于没有等到儿孙团聚,抱憾地闭上了眼睛。她喊哑了嗓子,哭肿了眼睛,老伴的躯体却越来越僵硬。她望着被柴火熏得发黑的屋子,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旷与死寂。她真恨老天,为什么不一起带走她这个药罐子呢?是天堂也好地狱也罢,终究互相有个照应啊。

后来到了女儿家,靠打牌维持生计的女儿每天早出晚归,连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她每天蜷缩在家里,把电视的台换了一个又一个,锅里的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她晚上盼着黎明,白天等着夜黑,日子漫长而单调。孤独和凄惶蚕食着她的精神和躯体,她的身体更虚弱,打针吃药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女儿说儿子给的生活费还不够医药费呢,就叫她多出去走走。她也试着走出去,可是这城里的街道和橱窗都是一个样,她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女儿在几次从牌桌上赶来把她领回家后也就不再勉强她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寄住在这里的,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座城市。她开始深切地怀念,怀念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家,怀念那些田间劳作的快乐,怀念那些乡邻们,也幻想着再为儿女们养上几头大肥猪。她盼望着儿子们回来接她回去,又期望儿子们能在城市立足。

“嘎-----”,一辆出租车停在廖婆婆身边。“你个老太婆,不想活了?”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脑袋,冲廖婆婆大声地吼叫。

廖婆婆机械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原来走到斑马线外了。她赶紧逃一样的向前跑去,她感到那些车灯也象是墓地里摇曳的鬼火。她要回家,回家去守候她的灯光和亲人。

“神经病!”出租车司机看她蹒跚的穿过红绿灯,吐了口唾沫。

廖婆婆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家,当她踉踉跄跄爬上十楼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到女儿家的大门,一阵欣喜:终于可以躺到温暖的床上了,水泥的楼梯可真冷啊!

她的头顶象有无数的钢针在扎,胸口象有盘石压住,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出气,可却无力吸进新鲜的空气。她的喉咙奇痒,她挖心掏肺地咳嗽,咳得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良久,她颤抖着掏出钥匙手去开门,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难道女儿已经回家锁门了吗?她艰难地打开包取出手机,是十二点零五分,她按下了女儿的号码...... 

钥匙终于插进了锁孔,房门打开了,廖婆婆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瘫软着倒在地上。她很庆幸女儿还没回来,明天就没人知道她是半夜回家的了。

电话那头,女儿在一片麻将声中只听到“咚”地一声响,“妈,妈,你怎么了?”她连声呼唤,电话里没人应答。

妈不是去弟弟家了吗,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打了不打了。”她突然没了兴致再打下去,赶紧的拔打弟弟的号码:152......

外面的夜色很美丽,到处都是灯光虚拟的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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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云龙天推荐:云龙天
☆ 编辑点评 ☆
云龙天点评:

《讨》,一个极具讽剌的标题,
当然要结合文章的叙述来更一步的理解。
为了养儿养女,母亲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到自已老时却变得孤寡难过,无依无靠,
做子女的良心何在?正道何在?
读来令人心凉!
但考虑到是篇小说,所以我宁愿不信为真!
作者文笔娴熟,细节描绘细致,很有立体感的一篇文章,发人深省,期待首发!

文章评论共[6]个
云龙天-评论

儿女们还是应该以身做责,莫等老人去”讨”的好。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呈现!at:2014年04月03日 晚上11:37

重庆霜儿-回复谢谢龙编辛苦编辑,按语精准中肯,佩服!遥敬香茶。祝周末愉快! at:2014年04月05日 中午1:16

月下的清辉-评论

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春天来到了,一起去踏青。。。at:2014年04月04日 早上9:16

重庆霜儿-回复谢谢清辉!春天真是个好时节,上周才从江西回来。问好! at:2014年04月05日 中午1:13

任重齐-评论

欣赏。问好作者。期待下篇。at:2014年04月04日 中午2:42

重庆霜儿-回复谢谢任编临贴。清茶一杯,遥握! at:2014年04月05日 中午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