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来，花谢花飞，走过的巴蜀，涌动的情感，不曾随时光而去，而是印刻在人的心底，在午夜时分，泛起小小的浪花。

——题记

〔1〕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横亘在历史的长河中。

古老的茶楼酒肆，在金字招牌下诉说着过往的历史，原汁原味的小吃和见所未见的小工艺，迎接着纷至沓来的红尘过客。站在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一隅，看古老街道和现代人流相溶，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巷子千年，红尘万丈。

一个人融入千万个人流中，才发觉是那么渺小。走在窄窄的巷子中，还来不及体味历史的沧桑，就被人流从此处推到彼此，就像一直东流的江水，一滴水逆转不了向前的潮流，然如没有这滴水，就汇不成滚滚江河。

你不动人动，于是，你就随之而动。人不动心动，于是，你的情涌动。

我们一行人中，年龄最小的是侄子家那个才三岁的小不点女孩，不论吃的玩的，看到什么都要，不买给，就拿出看家本领，耍赖不走大声嚎哭，一会儿要吹糖人，一会儿要布熊猫。

俗话说老小老小，年龄大的人的性格，和小孩子也差不多，近七十岁的我大姐家两口子，见到什么好玩的小工艺品，都要买一点，在讨价还价中，逛街的疲惫一扫而光，满脸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高兴地说，买回去给村子里那些老哥弟老姐妹们作纪念，反正不贵。

侄女家小两口，忙前忙后，招呼大小一干人，担心走散了找不到。听说在这样古老而喧嚣的地方，每天都要走失很多老年人和小孩子。在古镇锦里庙会上的广播，来不及播放什么动听的音乐，反反复复的播着找这人找那人。

该消失的总会消失的，该出现时自然会出现。

逛街真累，跟着一大群女人逛街更累。饱了眼福，肚子还饿着呢。我们信步走进一家古老建筑的饭店，看到装修得古朴典雅的餐厅，用古屏风隔离开的包间里，就餐的人群非常有素质。院子里一蓬古老的石榴树已经含着苞蕊，院墙脚安放着石头雕琢成的石缸之类的。极度清静的环境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样的环境中，绝对是一种享受。

我告诉大家不要大声吵嚷，静静的在院子里观看等候，侄女忙到吧台去询问还有没有餐桌，回来后说，舅，我们还是到其他地方去吧。我说为什么，说她刚好遇到一个西装革履结账的男士，看到刷了近五千块钱，就问他们多少人就餐，答说不到二十人。如此一算，人均消费就在两百多元。

侄子开玩笑说，我们是南蛮来的老民族，自费消费不起。其实这次出行，我们人均计划费用在一千元左右，在繁华区域，确实太贵。

一干人说，我们实在逛不动了，要不找个茶馆，喝点茶歇歇。于是，一家人忙找茶馆，想不到在这繁华得过头的宽窄巷子里，就像飞机场里候机大厅一样，所有茶馆都是人均50元以上的高消费，令平民百姓望而却步。诚然，那些茶馆里有古色古香的舒适环境，有身着旗袍的漂亮川妹子，有上等的好茶。

有钱人真好，钱多了就得到享受。有钱人不一定好，钱多了就变坏。

我怀念曾经的盖碗茶。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到成都的时候，街头巷尾，简易的茶棚，侃古的老人，叙旧的朋友，柔情的情侣，在川弟川妹们热情洋溢的吆喝声中，在花样奇特的斟茶表演里，人均几块钱的消费，享受的是一种文化，一种精神上无与伦比的愉悦。

自从纯洁的文化染上了铜臭，那些经年的情景就一去不复返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茫茫人海中，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找寻一处能够休息和果腹的地方，要称心如意真的很难，就如当年在敌后潜伏的党员，寻找失去联系的组织，就如潘冬子，在漫漫长夜里，寻找红军。

好在现在已经是科技高速发展的年代，再也不用看着北斗星去找了。感谢百度导航！真的很神奇，侄女用手机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那个东东就亲切的告诉说，就在离宽窄巷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重庆胖妈火锅店。

一群人挤出巷子。感觉顿时好多了，就像游在池子里的鱼，找到了溪水流入口。

按照导航引导，走过一座天桥，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胖妈火锅店。这是一家颇具特色而且比较有名的连锁店，门前的街道，绿树成荫，洁净的街面上，很规范的停着车辆，偶尔路过几个行人，地段相当清静。店内装饰得素雅而干净整洁，橘黄色的窗帘，洁白的桌布，静静就餐的人群。

最重要的是门口的牌子上，标明人均消费不超过六十元。我们像回到了家里，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漂亮的川妹子，身着统一制服，我们刚喝完了一杯热茶，三桌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已经全部上齐。一家人喜上眉梢，申请来点酒助兴，女同胞喝干红加啤酒，男同胞喝白酒加啤酒，小朋友们喝“营养在线”。不论辈数还是年龄，你敬我我敬你，云南人乱哄哄吃饭喝酒的陋习，总算带到了这繁华大都市。

大山里的人不知道繁华垂败，只知道高兴。

再次走出火锅店的时候，我们逛街的疲惫一扫而光，男人脸被酒精烧得像庙会手持大刀的关公，女人脸上像戏台上化了浓妆的旦角。真的是“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

弥漫的欣喜裹着酒气，飘向不远处的宽窄巷子，游荡在古老与现代交替的时空中。

豁达与豪放，古老与厚重。宽窄巷子，宽的是人心，窄的是街道。

〔2〕春熙路

春煦路，全国著名的十大商业街之一。

穿越“不惑”直奔“天命”，童心不改的姐姐们；桃花依旧渴望更俏的一干侄媳妇们；青春年少激情似火的女儿和侄女们，蹒跚学步偏要布熊猫的小孙女们。一干大大小小的女人，在家里早就策划好了，说成都的衣服便宜，不去春熙路等于白来成都。

天下女人，为什么总爱逛街。天下男人，为什么总是不得不陪女人去逛街。

昆明也号称大都市，但却没有地铁，传说正在建设之中。山里人到了大都市，大部分是“陈焕生进城”，做导游小姐的侄女用心良苦，领着一干人，进入地铁站。

金碧辉煌的地铁通道，令人炫目。墙上缀满搔首弄姿的美女广告箱，路面就像皇家宫殿的地板，上下之间有输送煤炭用的输送带在输送人，沿途有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身旁有风驰电掣的列车。绝对不像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一样黑暗。

从来没有进过地铁站的山里人东张西望。

列车直奔天府广场，那是成都市中心。这西南最大的都市，其超前上千年的规划，不得不归功于诸葛孔明老先生，打开成都地图，看到的是以天府广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的城市网络，犹如看似柔软其实坚不可摧的蜘蛛网。

真的是人在隆中坐，天下已三分。

一行人从蜘蛛网的中心蜂拥而出。离春熙路还有一段路，就要步行，行进间，我看到了高楼林立之间，一个不是景点的景点。在著名的锦江之畔，在立交纵横的后面，一座形如扬帆远航的客船的酒店，叫“万里号大酒店”，伫立在锦江边。

在其他人忙着拍照的当口，我看到在大船旁边，伫立着一块石碑，碑文如实说“蜀汉费祎出使吴国，诸葛亮送行在此说到‘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凝视间，我仿佛看到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巴蜀庶民鞠躬尽瘁的先贤，仿佛看到了一艘巨轮鼓满风帆，向着理想的未来，乘风破浪。

始于足下，天下事，天下人，无不是如此。

海天一色，一片孤帆，巨轮远航，只有富庶繁华的巴蜀，伫立在成都大平原上，只有蜀国的后世子孙，抒写着惊天动地的华章。

华章璀璨，穿越千年，映衬出今天的春熙路。

春，不仅仅是季节之春，是阳光，是灿烂，是美好，更是激情。熙，书上说同“禧”同“嬉”，热热闹闹，幸福美好吉祥。路，是人走出来的，就在脚下。多好的街道名呀，不知道源自那位高手的创意。

街口，伫立着一群普通民众的雕塑，在神态各异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喧嚣中他们在追忆，当年的田园风光，男耕女织，朴实民风。他们怀念，当年的李冰父子，深谋远虑，岷江之上都江堰，高峡就能出平湖，由此造就了富庶巴蜀，真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享福。

原生态的田园，早已被利欲熏心的人们践踏得面目全非。时代发展，科技进步，街道拓展了，人们生存的空间越来越窄。

是福，是祸？群雕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种纠结。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人声鼎沸，什么品牌店，什么麦当劳，中西结合，像一位贵妇人，打扮得雍容华贵。我想起了大上海的黄浦路，想起了山姆大叔的时代广场，想通了什么叫红尘。

想起了千古都江堰。

眼前的那些女人们，兴高采烈，她们很遵守交通规则，顺着主要街道，沿右边转进去，从左边转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些男人们，跟在女人们后面，手上大兜小兜，一身疲惫一脸无奈。

我们一行人融入其中，因为我们来自红尘，超脱不了红尘。直到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直到眼福饱了，钱夹空了，肚子饿了，才满载而归。

有的事时刻记得，有的事转瞬忘记。

等我们回到酒店，中午的火锅和啤酒烟消云散，草草在酒店旁边找了家饭店。女人们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她们在春熙路上的收获，我和侄子们为了消除疲劳，喝点老白干。乐极生悲，因为疲劳，就回酒店了，挂在身后的包遗忘在饭店，等手机要充电时候才发觉。

巴蜀纯朴的民风，令人很感动。我和小女再次返回食馆，人家正在关门打扫，那个装满证件没有装多少钱的包依旧在。

是你的，终会失而复得，不是你的，总会得而复失。

灯红酒绿，春熙路上虚浮的繁华，能否延续长安街上的大唐飞花，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谁能跨越时空。

只有朴实的民风，伴着忠孝礼仪，一直延续。

〔3〕乐山大佛

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

栖鸾峰千古，大佛千古！只有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浪花点点，穿越时空，经年相约在此，虔诚的祭拜大佛，无私的浇灌沃土，无畏的撑起舟楫。

江水长流，佛光普照。

三代人九十年呕心沥血的付出，一片赤心，情感苍天。善良的巴蜀儿女，把佛装在心中，崇尚忠孝礼仪。大佛洞察世事的深邃目光，容天下难容之事。

佛法无边，红尘有度，红尘男女，不是人海茫茫，而是两个人，男人女人，是一颗心，感恩的心，装满虔诚，朝来暮往。

身处红尘，超脱不了红尘，人皆如是。

我们身肩送亲和旅游双重任务，时间紧，但乐山大佛，是出发前定好的主要景点。清晨，告别了西南最大的都市，驱车乐山。“乐土乐土，爰得我所”，诗经中的向往，莫非就是乐山吗，我突发奇想。

社会发展实在太快，手机导航也无可奈何，不要说网速，这软件更新就跟不上时代了。按照导航指引，我们走了太多的弯路。

人总是要走弯路的，何况没有弯路就没有直路。

在成渝高速上，我们车跑散了，四辆车分成了两伙。两个侄子嫌侄女开得太慢，没有按照我说的跟车顺序，超速跑前头去了，这倒好了，两个小子抛开了导游小姐，太相信导航，就被误导到离开乐山市很远的地方，经电话联系后，几经辗转，才导回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破坏了规矩，就要劳其身心。

路，是在脚下，但路总在不断变化。我们一行，到乐山大佛的路是没错，但假期游客实在太多，新修公路变更太快，路在变，人为的什么道路管制之类的也在意料之外。

大人们做事，就像当官的做事，很多时候像极了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人总是活得这么累。

车辆绕了半天，在临近景区的小路上，前方管制，只准单行，一会儿功夫，车辆沿公路排起了长龙。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算印证了这句俗话。就在我们等待不久，看到附近的村民，三三两两，游走在狭窄的公路上，有的村民就挤上游客的车，调转车头往回走。侄女赶紧下去问，一位年轻漂亮的川妹子，就带着我们掉头回来，不几里，拐上了一条简易的土路，直接把我们带到了景区入口不远处。

要是还继续在老地方排长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景区。

景区不远，有几户村民居住的一个小村子。车刚停稳，川妹子从车中出来，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妇女迎上来，很熟练的指挥我们停车在她家门前。我看到几户人家门前，能够停车的地方，基本上已经停满了车辆。

真的是靠山吃山。

我想，川妹子的带路费和停车费肯定贵，就问侄女，她说讲好了，带路费20块，停车费可以到我们玩回来，每辆车也是20块。这么便宜，一家人对她们感谢万分，不然要塞车到什么时候。

千里而来，是大佛在关照我们呢。年近七旬的大姐平时吃斋念佛，阿弥陀佛之后说。

多少善男信女前去礼佛，是带香火和供果的，但没有人见过佛会吃凡间的东西。我们接早从成都出发，折腾一番之后，已近是近中午两点了，我们是凡人，肚子饿了。

从小村子到景区大门的路，不到两公里，沿途开满了各具特色的大小饭店，店主人站在路边，热情得过份的拉客。我们选了一家看着卫生条件还不错的，走了进去，此时，跑散的两个侄子也在村民的带领下赶到了，全家人再次汇合，高兴不已。原以为，景区饭店价格一定很贵，想不到吃下来，不仅仅品茶了地道的当地菜肴，价钱也不贵。

好人好报好运气。人到运气好的时候，真的是堵也堵不住。

我们步行到景区大门口，买门票的人黑压压站满了场地。我大慨看了一下，几个售票窗前，20列左右排队的，每列队伍长达200米左右，人很多，但秩序不太乱。我想这下完了，等买到票，景区该关门了。本来我们到来的时间晚，要爬山时间肯定不够的。

就在我赶紧派出两个年轻力壮的侄子去排队的时候，一个身前挂着导游证，耳里塞着耳机，手上分别拿着小旗子和小喇叭，年轻漂亮的导游小姐走过来问，你们是不是要买票？是的是的，我们赶紧回答。

你们有几个人？导游小姐问，我说老老小小18人。你看这样好吗，你们给我200块导游费，我帮你们买票，带你们进去讲解。她看出我是带头的，就对我说。

真的呀，我将信将疑。她说你让一个人带上钱和老年证，这就去买票。我立马让我们团的“会计出纳”带上钱跟她去。十多分钟的时候，果然把票买出来了。

真是遇到活菩萨了，我大姐再次说。一家人向导游小姐投去感激的目光，从检票口鱼贯而入。我回头看看那些辛苦排队的人群，心底突然涌出真的是大佛保佑我们一家的想法，同时可怜那些排队的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佛法虽然无边，但凡人的心愿实在太多，顾此失彼，我想，有的时候，佛也无可奈何。

佛渡有缘人。

摩肩擦背的游客，拥挤在上山的路上。我们这一组的导游小姐，就避开游客拥挤的上山路，带我们从下山的路上山，逆流而行，等我们回来，上山的路人就少了。好厉害的川妹子。

换一种思维方式和做法，就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凌云山，地质地貌确实奇伟，导游说，这地质适合雕塑，但石质酥松，天长日久容易风化。正因为如此，整座山布满了石刻佛雕，而比较著名的佛雕都在深深的山洞中，那些山洞，也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全部手工操作，可见工程量之浩大，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不可思议。

遥想大唐盛世，一条丝绸之路，联通世界，通达古今，不仅造就了旷古的经济社会发展神话，还造就了后人难于企极的灿烂文化精品，如日中天。

前无古人的武则天，号称弥勒佛转世，身后的一块无字碑，辉煌在千秋万代的岁月中。海通法师，心系众生，专诚忘我，一介肉身，一颗佛心，造就了人类文化的辉煌，其续建者两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章仇兼琼和韦皋，为民解忧，惠及当代，功在千秋。

乐山大佛，是一尊旷古绝今的弥勒佛，佛像庄严神穆，细节入微，近仰远观，令人肃然起敬，真的是天威浩浩，佛法无边。

普度众生者，众生仰之，不论是人是神。凌云寺的香火，延续千年，大佛的神韵，弥漫九天。

我们仰视，因为我们是众生。

〔4〕高县可久镇

高县，是宜宾市所辖的一个县，号称万里长江第一城。其实，是长江第一支流南广河畔一个典型的小山城。

从云南出发，沿着西线，到达成都，绕了一个圈，从东线绕回来，这是我们千里之行的策划路线。高县连接着云南东北面的昭通市所辖的盐津县，生活习俗相同，语言相通。这是我们此行的一个目的地。

我没到过云南的盐津县，但知道秦时三尺道，知道石门关，知道从“吁嘘唏，危乎高哉”的蜀道入滇，是要通过盐津的。自然，这三尺道就从高县而来，逶迤入滇。

风驰电掣，我们沿着成渝高速，直奔宜宾方向而去。原计划是要去宜宾五粮液集团参观游览的，因为侄女说，她多次带团去过，酒厂搞宣传的人她熟悉，以前带来给我那些内供的五粮液，是低价半卖半送给她的，她说参观的地方，还可以买到散装的。好酒的侄子们激动无比，说一定要去。

我知道孩子的心性，到了宜宾，听说离重庆不远了，也嚷嚷着要去重庆。但计划是不能改变的，因为我承诺过七十多岁的大姐夫，说在正月初七赶回去，他侄女要出嫁呢。

人在路上，身不由己。

侄女和小海在高县可久镇结婚的日子，是春节前就定好的，而且人家邀请了三亲六戚，狐朋狗友，杀猪宰羊，老早就准备好的，万事俱备，只等我们送亲的队伍到达，不能耽误了良辰吉日。

守信比什么都重要，留点遗憾，才会流连忘返。

从乐山到达高县时分，已近傍晚，小山城已经处在夕阳的暮色中。小海的一个堂哥，已经为我们定好了住宿地方，这地方，在旧城与新建的县城区交汇处，估计原来就是在城郊，听说是供销社的一个招待所改建的，就像攀枝花市的那些陈旧旅店，老气横秋，像极了我们地方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招待所。

出门在外，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何况只是一晚，我对一行人说。安顿好住宿后，负责招待所的小伙子非常热情的对我们说，他姐家就在不远处开个饭店，他带我们去吃饭。肚子饿了的时候，什么都是好吃的，我说谢谢。

经过硕勋公园门口，看到门前灯火辉煌，公园内黑咕隆咚。带我们去的小伙子说，这公园的名字，是李鹏亲自题的，公园内有李硕勋纪念馆，李硕勋是革命先驱，是李鹏的父亲，下面还有一条街叫硕勋路呢。

革命先驱为高县厚重的历史再添新篇。

饭店就在公园旁边。站在阳台上，我看到公园内的湖水，在远处高楼的灯火辉映下，人工的景物若隐若现。建设中的城市高高的吊架和半成品的建筑依稀可见，无意间想起了一个听来的故事，说有个外国人来中国旅游，回国后朋友问他，你对中国最深的感受是什么，答说，中国就是一个大工地。是的，城镇化进程的推进，说明经济发展了。

一切都在损坏中消失，一切都在建设中崛起。

秦时明月汉时关，自川入滇的车马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上，三尺栈道已经淡出历史的烟尘，只有积淀的人文，代代相传，还在川滇两地老百姓的心底。

离县城不远，有个可久镇，名字像高县一样，取得真好，可久离云南的兴隆乡只有十多公里。小镇地处一条叫二夹河的河畔，河两边是像云南一样的大山，山上林木葱郁。

山里出来的人，再到山里，总会有一种亲切感。

小海家就在离镇子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他说当地人成年男人大多出去成都附近打工。认识我侄女以前，他就在郫县和内江的企业里打工，现在他弟弟也在浙江，他父亲也是，家里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养猪种菜，还要管理大片竹林和桑树，收入还不错。

说起他的母亲，他潸然泪下。他母亲就是云南盐津人嫁过去的，前几年去帮人家盖房子处打工，不慎摔倒，从头到脚受伤，送到宜宾住院，前后医了十多万块钱，人总算救活了，但残疾留了下来。

我们一家到达小海家的时候，一家人高兴异常，这千里迢迢，送亲的队伍来了这么多人，“山朝水朝不如人来朝”。按照两地的风俗，舅舅一家去是最好的，在村子人面前露了脸，他们高兴且自豪。

小海父亲是个“暴君”，在家里说一不二。暴君自然是性格暴躁，但良心极好。夫妻生下小海两兄弟后，就出去打工了，孩子是由他家邻居，一个没有子女，年过八旬的老奶奶领大的，在我们到达后，看帮不上什么忙，就到镇上转转，老奶奶就要跟着去，路虽然不远，因为有一段很陡的山路，我说老人家您不要去了，她说没事呢，我经常去转。

小海很孝顺的搀着她，老人脸上露出很满足的笑容。

在他们家新盖还没来得及专修的房子前，不大的小村子，全村人都来帮忙，杀猪宰羊，烧饭做菜，喜气洋洋。到了吃饭时间，在院子里摆上十多张桌子板凳，因为客人多一次坐不下，先来的先吃，后来的就在旁边聊天打牌等着。

在酒席开始后不久，当地人就把暴君从头到脚打扮成一个婆娘，身上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脸上涂满胭脂口红，让他敲着脸盆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的，一群大人孩子，跟在他身后起哄。听说这是当地的风俗，儿子娶媳妇，不闹新郎新娘，就闹老爸。

风马牛不相及，真是奇特的风俗。

我们一家人被安排在正堂屋吃喝，我知道这和云南的风俗是一样的，尊贵的客人，特别是长辈和老者，才能享受此待遇。

小海父亲和一些亲戚陪着我们，既然知道了要闹新郎父亲，我那些侄子喝酒是大排量，说上几句恭维的话，反复敬上几杯老酒，暴君就醉了。一股豪气伴着霸气涌出，呼妻唤儿，一会儿叫加菜，一会儿叫倒水拿烟，一家人被他指使得团团转，真的是暴君。

当晚，我们酒喝多了，小海母亲，一个慈爱的乡村妇女，很亲切的关心着，一会儿倒水，一会送水果瓜子之类的小食品，我们心里感觉像在自己家一样。

从可久镇回云南，是有一条县乡公路的，路程虽然短，但比较难走，经过询问，还是折回高县再上宜宾到昭通的高速公路。

第二天，我们必须回云南了，小海一家人苦苦挽留，无奈之下，天还不亮，就做好了丰盛的饭菜让我们吃饱。之后带上些小海母亲种的花生之类的土特产，依依送到村口。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我看到小海母亲眼中的泪水不断的从脸颊滚落。

我那带团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的侄女，收拾起新婚的行囊，和小海一起也跟我们回来。我总感觉不妥，我姐说，这是事先说好的，来可久镇，只是来筹客，以后小海就到我侄女所在的玉溪打工。

头天还热热闹闹的家，等我们走后还是依旧，甚至更冷清了。也许，这就是生活。

车辆绝尘而去，想起了领小海哥弟长大的老奶奶，想起了小海勤劳善良的母亲，我心底一片酸楚。也许，这一生我是不再会来到这遥远的小乡镇了，我拿什么回报你，我朴实善良的亲戚。

我眷恋的巴蜀大地，我远方的父老乡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