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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首回眸]第四章1、2荒村一叟

发表于-2014年03月31日 上午10:06评论-5条

第四章,“少年不识愁滋味”

1

1950年回到家乡后,村中有个姓徐的老先生在本村开办私塾馆,十二岁的哥哥就开始上学了,秋后上江南时就停学,春天回来再接着上,好在上的是私塾,不需要跟班。因为有个五岁的妹妹和一个两岁的弟弟必须有人带,因此,我还暂时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学。父亲母亲下田的时候,虚年十岁的我就负责在家带弟妹,有时还要煮饭。父亲母亲吃过早饭后,就把弟弟安排在童车里。童车是外婆送的,这是家乡的风俗,出嫁的女儿生头胎时,娘家必须送一辆童车,还要做几套小衣服。童车是用树材做的,非常坚固,四角包着黄铜,漆的荸荠漆,古色古香的,很好看。下面的脚做成倒着的马鞍形,可以摇着哄孩子睡觉。后来这辆童车,不但坐过我们兄弟姐妹八、九个孩子(有四个没有能养大),还先后摇大了我和两个弟弟生下的七、八个子女,摇出了五、六个大学生。妹妹吃过早饭后就出去玩了,我就在家看弟弟。

那一年我还学会了煮饭,其实在我七岁的时候在江南的船上就煮过一次饭,那一次水放得少,煮的饭非常硬,喜欢吃硬饭的父亲却对我大加赞扬。因为母亲喜欢吃软饭,因而要特别注意多放一些水,在家乡吃的是籼米,有时还吃一种老红米,与在江南吃的粳米相比,更不容易把饭煮得既香又软和。煮过几次后,母亲也竟然说我煮的饭比她煮得好。为什么才十岁的我煮的饭反而比母亲煮得好?其中的原因是:母亲煮饭时把锅烧开后就停火去做别的家务事,常常忘记了在适当的时候再着火烧饭锅。我是人不离灶膛门口,停一会儿就烧两个草把子,直到闻到锅巴的香味才停火。平常的时候,难得有下锅的小菜吃,都是在饭锅里炖老咸菜,有时候要烧菜汤或者炒韭菜就等母亲从田里回来,通常是我烧火,母亲一边炒菜一边给弟弟喂奶。母亲告诉我,在我更小的时候,她一个人曾在给我们喂奶时,同时又烧火又炒蚕豆,现在有了我帮忙,她觉得轻松了许多。

在弟弟睡觉的时候,我也能抽空玩一会儿,不过不敢走远。有一个邻居家的女孩与我同龄,她常到我家和我玩踢毽子、拿母儿(也叫抓子儿)等女孩子玩的游戏。有时候也玩响泥巴巴,那是男孩子玩的游戏,玩起来很有意思,还带有一点赌博的启蒙性质,不过赌注就是一把烂泥而已。玩之前每人到河边捧一捧烂泥,把泥揉熟后,各自用其中的一小块做成一个泥碗,然后各自用手托着碗底倒扣着猛力砸向地面,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泥碗底上便炸开一个小洞,对方就要用自己的泥把这个洞补上,洞越大,对方赔的泥就越多,等到对方把一捧熟泥都输光了,就算一局游戏结束。有时候遇到高手,炸开的洞一个比一个大,互相赔下来,几个小时都难分胜负,直到两个人都玩得成了泥猴。

玩的次数多了也就能揣摸出其中的致胜诀窍,就是泥要揉得熟,碗要尽可能地做得薄而牢固,特别是碗边不能做得凸凸凹凹,地面要平整,用力要大而平衡,要确保碗口的四周同时落地,这样才能利用向下用力产生的压缩空气将洞炸得更大。当炸得一个最大的洞时,脸上都会溅满泥点子,但还会兴奋地喊着:“快赔”!我和邻居女孩玩这种游戏,每次都能大获全胜。“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手上的泥可以到河边去洗干净,衣服上的泥点子就不那么容易洗了,还有的时候泥点子会飞溅到弟弟的童车上。母亲回来时就免不了要数落一番。数落过后还要告诫我们:小时候作(玩的意思)烂泥,到了冬天手就会裂坼子。后来,每逢天寒地冻的时候,我的手果然都会皲裂着一道一道的血口子,有时候小手肿得像馒头。现在看来,那种游戏有点儿像学校的手工课,它能锻练孩子的臂力,还能培养孩子做事的细心。就是太脏了,只有在我们那个特殊年代才会有人玩。

2

那年夏天,我学会了游泳。在村子的中间有一条东西向的大河,河的中间还有一条狭长的长满芦苇的垛子,河南边住的人家比河北多一些,(现在河南是三个村民小组,河北是两个村民小组)。那时候,只有一座木板桥架在大河上,那座桥,人一走上去便摇摇晃晃的,起风下雨时,人要在上面爬才敢过河。整个夏天,大河就成了孩子们的游泳池。天最热的时候,没得事的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河里。如果母亲不下田,大河也就是我的唯一去处,我和我的一帮小伙伴们整天光着身子,连短裤都不穿,浑身上下晒得像黑非洲的孩子。在河里洗澡时,大都玩一种叫“逮水老鸦”的游戏,都是由年龄大一点的,身体壮实、游泳技术好的孩子扮演水老鸦,其余的孩子就捉他,我那时年龄较小,游泳也是刚学会的,扮演不了水老鸦,只是和几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捉那个扮演水老鸦的最凶的孩子,游得快的人就负责追,我们就负责包围和拦、堵。那种游戏非常消耗体力,同时又非常惊险和剌激,只有男孩子才能玩,虽然那时农村的女孩大都会游泳,但男孩子们都不带她们玩。有时候奋战几个小时都捉不住一个水老鸦,好不容易将他围住将要逮住他的时候,他却一个猛子扎下去,又从水下轻松地溜掉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大河的那边探出头来朝我们扮鬼脸。

在凉水中泡的时间长了也会感到难受,于是就一同上岸去晒太阳,要在四十多度的烈日下晒好长时间身上才会重新出汗。这样一整天的疯玩下来,晚上能吃几大碗粥。父亲和母亲都下田的时候,白天我是不能离家的,要等到傍晚,我煮好了晚上吃的粥,把天井(院子)打扫干净,再把吃饭的小桌子顶到天井中间,那个桌子并不太重,我钻到下面能顶得动,我做这些事情常得到邻居们的赞扬:“老四家的二小真能干”。做完这些事情母亲就该回来了,父亲和母亲在自己家种田时,喜欢起早,不喜欢收晚工,何况夏天的晚上,田里的蚊子满把抓。母亲回来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大河,连衣服都不要脱,因为那时像我这么大的男孩在夏天里都习惯一丝不挂。傍晚时分是大河里最热闹的时候,除了玩得正起劲的孩子们,还有从田里回来的大人们,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大姑娘们下河洗澡都是穿着小褂子的,薄薄的洋布褂子在水中一泡就会现出原形,小伙们就会拿她们开心。大人们安闲地在一边互相搓着背,家长里短地谈着。大一点的男孩子就跑到大桥上朝河里跳,胆子更大的还会爬到桥栏杆上向河中纵身一跃。直到暮色降临时,河里没有大人了,岸上才响起父母们叫喊自家孩子的声音。

晚上,屋子里面热得像蒸笼,人们又摇着芭蕉扇子,拿着小板凳到场上去乘凉,姑娘们都穿上了亲手缝制的花布短袖褂子,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唱着委婉动人的民间小调,青年小伙们,尽管白天干活时只穿一件短裤外加一条防晒的披肩,但在晚上都要穿上一件白洋布褂子,很绅士地往姑娘堆里挤。大人们也聚在一起“说白斜”(讲故事),大都是讲的鬼故事。我们这些八九岁的男孩子则在场边疯玩,玩得浑身是汗时就再到河里泡一下。

有时候请到外地的说鼓书的,夏天的晚上就像过节一样热闹,鼓书艺人有节奏的鼓声,会把全村人都集中到庄子中心的场上。记得有一次说的一部大书叫“薛刚反唐”,每晚说三个多小时,说了二十多天。母亲听过很多书,她曾给我们讲过薛刚的父亲薛丁山(征西)和薛刚的爷爷薛仁贵(征东)的故事。每天晚上,母亲就叫哥哥和我把小桌子抬到场上,大人们还在家中忙着洗锅、碗的时候,没事的老人和小孩就已经到了场上,这时候说书的人就已经开始说一小段“书头子”,等到人到得差不多了才接着上一天的内容往下说。每天都要说一段“书头子”,大部分是笑话和黄段子。说书人说说唱唱,说的时候多,他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绘声绘色地描述书中的场景,时而悲痛欲绝,时而万马奔腾,抑扬顿挫,非常感人。说得吃力时就唱,唱的时候就好像是休息,鼓书的唱腔语速较慢,伴着鼓点,如歌如诉。我也跟舅舅学唱过,说书人唱得比舅舅唱的好听得多。后来,我拿着家中舅舅的小唱本,学着说书人的腔调唱,虽然是童声,却也能唱出一点雄浑和沧凉的味道来。夜深时,月光如水,凉风习习,河岸边扬柳依依,河面上偶尔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听书的人都沉浸在书的内容中,孩子们大都在父母的怀中睡了,父母们把他们裹在棉单里(棉单是指抽去棉花胎的被套子),这时说书人会在一个转折关头即将揭晓时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明晚再奉诸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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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雪主精华:文清
☆ 编辑点评 ☆
雪主点评:

煮饭,玩泥巴,游泳 ,听书,简单而快乐的童年,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有艰难困苦和辛酸,可又是那么令人难以忘怀。作者带着我们又走进了那个似乎遥远的过去年代。朴实的语言,真挚的感情。那些岁月啊,从心头一路奔腾而来。问好作者,写作时一定要注意身体,毕竟是七旬老人了,不可熬夜过晚,期待更多佳作。谢谢。

文章评论共[5]个
罗军琳-评论

欣赏朋友佳作(:046)at:2014年03月31日 中午12:35

荒村一叟-回复谢谢罗编关注。晚上好。 at:2014年03月31日 晚上8:07

seaee-评论

[荒村一叟],您写的太好了.钩起了我小时候的回忆.您老有关于兴化的电子版往事吗?麻烦发些给我看看行不? 我是唐子西边的一个小村子的.我爸比您老小5岁,没有文化,所以我对那个时代的事不了解.at:2014年04月06日 下午6:34

荒村一叟-回复谢谢老乡的关注,非常高兴在烟雨红尘与你相遇。我的舅舅家是木塔寺的,唐子西边还有个张韦村,我们村有许多亲戚在那里。我们先交个朋友吧,以后多联系。问好。 at:2014年04月06日 晚上7:22

seaee-评论

我昨天清明去田里祖坟挽纸听说三位祖的风俗.所以上电脑搜索就发现了你文章中对三位祖的确切介绍.at:2014年04月06日 下午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