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是一个特殊的时期。从那个岁月里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当年的物资匮乏,生活水平低下,很多家庭吃不饱肚子,是很正常的事儿。当时我是个刚十岁出头的孩子。说得事儿,就发生在沈阳城里一块荒芜的野草地上。
我家所居住的那栋楼的西边,是一家中学的校外足球场,也是我们当年这些孩子的“乐园”。这个足球场的再西边,便是一块很大面积的荒芜草地,荒凉得很,除了野草,便是野草。我们管它叫做“野草地”。
包括“野草地”以及我们这一带的楼房住宿区,早先是一片乱坟岗。我们就曾经在“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下,在操场附近挖“防空战壕”,挖出来人的遗骨。感觉森森地有股寒气,叫人心悸。
这块“野草地”,一直就那么荒着,晚上更是叫人感到恐怖,这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野草地”,几乎没有人管理过。
那时,大概国家的经济已到了近于崩溃的边缘。如果再是一味地搞政治运动,恐怕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将难以维持。
于是,沈阳城的各个单位开始搞“抓革命,促生产”,大人们开始逐渐恢复上班的正常工作秩序。小学校仍然还处在“复课闹革命”的前期。于是,我们这帮孩子仍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尽情地玩耍,当然也就没有学习到文化,更没有像今日孩子们的沉重功课的负担。
大人们开始上班恢复生产了,家里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是要承担家里的部分家务和一定的生活负担。比如买菜、做饭、喂鸡,打扫卫生,看护年龄小些的弟妹等。
那时候,做饭是烧煤球的,再稍后一些才是烧蜂窝煤,用上天然气则是七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所以能干活的一些孩子,便是要每隔一定的天数就要给家里去“拉劈柴”,甚至是要出去捡“煤核”。为了改善生活,一部分楼房的人家是要养鸡的。于是小孩子们便帮着家里捡砖头砌“鸡窝”,反正是想着一切办法帮家里过日子。
你相信吗?就在三层楼的三楼,我一个同学的家长,居然还养起了猪,还不仅一头,是三头!当然是偷偷摸摸地养着,但是猪的叫声事谁也没办法的,后来是什么结果,早已忘记。这在今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般地不可思议的,设想一下,在楼道里养猪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现在的邻居肯定不会允许,社区也不会答应,可是那年月,一层三家,相安无事。
我小的时候倒是没帮家里养过猪,因为是家中老大,其他的体力活基本上我都干过,买粮,搬蜂窝煤,拉劈柴......养鸡养兔,砌鸡圈盖菜窖,都是自己去做,颇有一种少小当家,大包大揽的摸样。爸妈忙于工作,不怎么过问的。
那时日子过得普遍贫穷,正可谓“穷则思变”,人们也总是想着法儿地叫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过了五一节以后的某一天,不知是何人第一个打起了那片“野草地”的主意,他将一小块地上的草拔掉了,并清晰地做出地界的标记。显然这是准备在这块土地上要有一番作为了。
“有块地被人占啦!”消息就像一阵风,很快传遍挨着“野草地”的楼房居民,很多人行动起来,提锹拿镐地奔向“野草地”。男女老幼齐上阵,争前恐后地抢占着土地。
确定土地归其所有的方法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你只要用一根棍子划出清晰的痕迹,并将自己的锹呀镐头什么的放在里面,那么,这块地就是你的了。颇有一番“跑马圈地”式地感觉。
我虽然年纪小,也算是机灵的。也扛着一把铁锹,就这么跟着大家照葫芦画瓢似的用小木棍划了一圈方方正正的线条,居然也得到了一块地!
自己占得一块地,心里非常高兴,可是看到别人家的大人或者大孩子们,已经抡镐挥锹地挖起土来,形成一条一条的地垄,便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犯起愁来。
晚上回家,吃晚饭的档口,发愁地向爸妈说了这件事。爸妈看着我将信将疑,直到确信,确实是我占到了一块地,便告诉我,明晚全家都去那块地。
第二天晚饭之后,全家出动,我是那个兴奋呀,想想看,爸妈都来了,真是难得有这样的情形!
拔草翻地,把四周围起地垄以作地界。接着父亲便直接在土地上有尺寸距离地挖起坑来,我们在他身后,按他的吩咐,撒上玉米种子,埋上土,然后再浇上水。忙乎到月亮升起,在天色即将拉上黑幕之际,大功告成,开垦的地上,完成了耕种。
高兴之余还是有些疑虑,别人家的玉米种植,都是有垄沟的,我家的玉米地可是平板一块呀,行吗,这个?
从这以后,我的日子里多了一项最为重要的内容,就是每天要将大部分时间用来照料这块是我们家的“玉米地”。
清晨,爬起床先跑下楼去,到“玉米地”里,察看一番,看到自家地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小绿苗,心里便是格外的高兴,然后再跑回家里,慌里慌张地扒拉几口饭,撂下碗筷便风一样地跑回那块牵肠挂肚的“玉米地”。
从家里挑水浇苗,是一件比较辛苦的事儿,一趟趟地用脸盆将“自来水”端到地头,挨个苗去浇水。你得咬着牙,忍着胳膊的酸痛,仅仅是靠“高兴”,那时绝对不能做得到的。
当绿苗长出来了,还得学着“间苗”,得去看旁边人家是怎样弄的,向人家讨教一番,自己再去学着做......
我家这块没有地垄的“玉米地”里的绿苗已然茁壮成长。
一时间,那一片荒芜的“野草地”,全无昔日的荒凉景象。高高低低的野草,不复存在,印入人们眼帘的是一片规整的田地和在田地中忙碌的人们。
八月的夏日,这块经过人们辛劳耕作的田地已成一片绿色的海洋,确切地说已经是一片“青纱帐”。
玉米秆上已经结出了大大小小的玉米,为了看护自家的“胜利果实”,各块田地的“地主”们,便在自家田地的地头,搭起简单的小棚子,用来夜间守护之用。
大概只有我们家的这块地,在这一片田地中,是最为疏于耕耘和看护的了。本来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之举,又只是一个不懂农事的孩子在打点,按理说这块地是长不好的。
可是让这片土地上所有耕作者绝无想到的是,我看护下的这块无地垄的“玉米地”,长得是出奇的好,每棵玉米秆都是粗粗的,叶子宽大伸展着,结出的玉米显得饱满而又个大。
过了“十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开始忙起了收获,我们家自然仍是全家出动,收获的玉米黄澄澄的,煞是喜人。
晚饭,煮熟的玉米棒子,是那样的香甜可口,那股玉米的清香气味萦绕满屋,给全家喜悦之中增加了无穷的回味!
第二年,这块土地便就不让人们再去种植了。如今这块地上早已是密集的高楼了,附近的人恐怕不会知道这块土地的先前故事,也不可能,或者说也不需要再发生这样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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