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斋主人读《尚书》之一：

尧帝三曲和鸣（一）

——《虞书·尧典》感悟

吾辈平庸，一辈子读不懂《尚书》。平常时候很想挤身于这中国古代最早的一部历史文献汇编的字里行间，去聆听些许古代帝王的文告和军臣谈话，多少也了解一点尧虞、禹夏、商周等历史时期的风云际会，潮起潮消，慢慢领悟那一特定的历史时期真实的天文、地理、哲学、教育、刑法和典章制度等等，然则每每因其文字艰涩难懂而不得要领。故而常常有人将《尚书》喻之为有字天书，实不为过。走过少年的憧憬，熬过中年的苦涩，再回过头来细品慢嚼这本有字天书，有意无意间，似乎感悟到了点什么，娴情以记之，只当一随兴乐事耳。

翻开《尚书》，第一章《虞书·尧典》映入眼帘。诚然，作为中国第一部历史文献汇编史书，其开篇是否有其来历？或者会给中国历史文明启示点什么？是否也像《易经》一样，涵盖了中华历史文化的诸多方面？煮酒茗茶之余，颇有一种不落俗论的臆测或者说是妄者之言。我私下以为，《虞书·尧典》中的主要内容可以粗略概括为“先亲后民和万邦”、“任人唯贤定历法”和“以孝举人让天下”等三个主要方面。在远古洪荒之年代，尧帝竟能建树如此三个方面的伟业，恰如三曲和鸣之交响曲，编制成中国原始社会时期响彻寰宇的古老文明之乐章，实有征服黑暗之荒谬，点亮智慧之光芒的历史功效。

（一）

在茫茫古籍的海洋里航行，品尝着原始社会公有制的“温馨”与“浪漫”，泊舟止帆而定静过后，偶尔想着，在尧帝之年代，能够初步确立原始社会时期的“先亲后民和万邦”的家族宗法制度，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破天荒的创举！它的历史意义远远大于帝尧时期的实用意义，因为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宗法制度因此孕育始成。

《虞书·尧典》云：“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其中“克明俊德”与“协民万邦”是一种“止于至上”的原始社会时期最高理想的政治目标，只是没有后世孔子在《礼记》中提出的“大同世界”那么响亮。为了实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这一崇高的政治理想，就必须首先确保以“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之宗法家族制度为前提条件，如若把自己的“九族”全部按照“克俊明德”的政治和道德要求教化到位，致使九族之亲适得其所而和睦相爱，那么再推而广之，用仁爱之心去滋润“平章百姓”，教化庶民，自然就会达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之政治目的。这也就是孔子学生曾子在《大学》中所言“欲治其国，先治其家”的道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家”，实际上就是《尧典》中的“九族”，即一个家族，一个庞大的宗法世族（尧帝时代应当是一个庞大的氏族部落）。而这种理论，恰好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思想文化之精髓——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等级宗法制度。齐家不是指我们今天的小家之家（即父母子女，或加上爷爷奶奶），而是指以祖辈父系为谱而织成的家族祠堂为单位的宗族。清朝康熙皇帝治理黄河长江，不就是用我们老祖宗的宗法家族制度来教化规范甚至和谐大汉民族的么？由此可见，中国宗法制度之滥觞，始自尧帝（就目前有文字记载之文献而言）！

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这就是中国原始宗法制的雏形，更是中国儒家“仁者爱人”思想的理论来源。《论语?学而》云：“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就是说，仁爱之心，首先就要做到“因不失其亲”，先爱护关照自己的亲人，族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然后再推己而爱及他人，做到“先亲后民而和万邦”，这就是仁爱之心的基本准则，这是“可宗”的！因此我国古代经书之一者《孝经?圣治章第九》云：“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这应该是对“克俊明德，以亲九族”的最好诠释。

记得战国时期墨子主张“兼爱”而反对儒家先亲后民的“爱有等差”的“仁爱”思想，大概墨子其人当时是没有时间或者没有机会读到《尚书?尧典》之故罢了，要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地坚持世人绝对平等、“爱无等差”的“兼爱”观念呢？要知道博爱与平等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的“爱有等差”的社会制度。如果我们仔细审读中华五千历史黄卷，你看哪一页不是写着先家后国再天下的话语来？尧帝如是说，孔子孟子朱熹王阳明如是说，刘彻李世民玄烨如是说。今天世人在崇祖敬宗的时风感昭下，岂可别出心裁而另辟溪径乎！如若不然，我们不妨把明朝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写的那幅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顺序调换一下，你看还顺口否？如果写成“读书声雨声风声，声声入耳，天下事国事家事，事事关心”，不说真的不习惯如此读法，世人但云岂有此理！因为高楼从地起百溪成大海之理固然。何况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妇孺皆知，这是一个巅不可破的远祖先人俗成认可的政治理念，《大学》所云“欲治其国，先治其家；欲治其家，先治其身”的治国平天下之理念，反复强调要想治国，必须先从修身齐家开始。微言大义如此也，世人只认家国天下这一自然之理，今天亦然。

2014年3月27日深夜草成于养心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