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那温暖的底色

按原计划，明天去唐山上货。十几年了，都是丈夫开车。如今他去了那个世界，我又没拿到驾照，只好准备乘坐大客去。

门前的二零五国道还没修好，要翻过一道山梁去那边的万太线等车。清早起来，天气晴朗，风也较前几天温暖了许多，看来春天这回是的确到来了。没吵醒孩子们，离开门营业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搬出那一大箱返货，关了卷帘门，把钥匙顺着门缝塞进去后便猫腰搬箱子，不料箱子很重，我怎么也直不起腰把它放到肩膀上。这时几个早起晨炼的人从我身旁经过，一个穿运动衫的小伙子帮了我一把。我扛着箱子朝他报以感激的微笑，他微笑着摆摆手离去。看来，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人不服年龄不行，二十几年前创业伊始，我就是这样把大包小包的货物扛进山里来的，当时浑身是劲，干完活没感觉咋地，可如今翻过山梁，就感觉很吃力，汗也下来了。下了前面的大坡，我实在坚持不了了，不得不放下肩上的箱子，尽管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没人帮还是起不来。天已大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橘红的光斜照在寂静的山坳里，路两旁是一大片清一色含苞待放的桃树林，好一副春暖花开的人间美景！尽管美景美不胜收，我不敢逗留，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再不抓紧恐怕错过班车。

努力了几次，我还是不能把箱子扛到肩上，抱着又太大搂不下。我真的又急又愁。这时从桃林深处传来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在桃树间穿梭环绕，在桃花的骨朵间跳跃，和着清晨的风与天籁的节奏交融在一起，是如此的悦耳动听。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几个，接着十几个孩子稚嫩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后面跟着一位美丽的幼儿园女教师。

“姐，太重了，搬不动吧？”她走到近前热情地和我搭讪。我答应着。她麻利地从附近的桃树旁找来了几条被晨露打湿的经冬的藤蔓，把箱子捆扎起来，又找来了一根稍粗点的树枝穿过藤蔓系成的结。“姐，咱俩抬着，会轻易些。”“谢谢你，不会耽误你给孩子们上课吧？”“不会，今天领着小朋友们踏青，教他们认识什么叫清晨。”说着，她抬起木棒招呼着我上了肩。“小朋友们，咱们一起帮阿姨把箱子送到大马路边，大家排好队，一起在我身后喊一二一好不好？”“好！”孩子们一起喊。我想，这样的老师教出的孩子心中，他们认识的清晨必定美好无比，这样的老师熏陶出的孩子肯定是人类之希望。于是，在孩子们整齐的号子声中，我们把箱子抬到了马路边。放下箱子，看着她同样和我一样冒了汗，喘着粗气，我不知如何感激才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她笑着和我告别，“小朋友们，和阿姨再见，我们一起祝阿姨一路顺风。”“阿姨一路顺风！”她领着孩子们走进桃林，隐没在桃花丛中。

上了班车，透过车窗，我再次俯望这片桃树，此时艳阳高照，这一大片桃花仿佛

霎时盛放了。

由于十几年都没坐班车，车站的变化我不很了解，很不适应这样的旅途生活，下了车居然找不到出站口。十几年前就和我熟稔的班车售票员帮着我把箱子搬到出站口处，“等着吧，待会儿有的是拉座的过来揽客，出租车起步价很贵，你去荷花坑离这没多远打个三轮就可以了。”班车售票员嘱咐我。

果不其然，一会儿呼啦啦过来好几个人，他们争先恐后争抢我这个生意。

“大姐，去哪儿？坐我的帕萨特，新车，舒适、安全。”

“大姐，去荷花坑上货吧，我顺道，十块钱做我的面包车。”

“大姐，三轮车，六块钱，走不！”

“……”

一时间我无所适从，透过围着的人我发现在他们身后有个跛脚的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破旧的过时的夹克，头发蓬乱花白，因不能靠前而跛的脚不停一下一下点着地，一双含着失望的眼睛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这位老哥你帮我把箱子搬上你的车吧。”跛脚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左右看，确认我是对他说后，兴奋地颠着脚步抓过箱子搬进了他的三轮车子里。

“坐他的也不便宜！”背后有人对我喊。

我没有回头，我选的就是他的车，与价钱无关。在这几个人中，我看得出来他最需要帮助。我也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没有钱捐出一所小学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而流芳百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给他们渴望温暖的冰冷的眼神添一丝热度。

我坐进了后座，他也上了车。

这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锈迹斑驳的铁骨架，肮脏的篷布上漏洞百出。好在天气不甚寒冷，路不是很远，我也不是矫情的人，凑合着吧。

他扭动钥匙打火，发动机吼叫着就是不着火，他努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我刚从‘小伟摩托’那儿换的电瓶，这小子莫不是糊弄我了？”他歉意地朝我笑，脸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踹火吧！”我提议。“我……踹不了……”他拍了拍他的跛腿。我感觉戳了人家的短处，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无意。有没有别的办法？”“呵呵，你会掌把吗？我推推试试。”我看了看他的跛腿，“你继续掌把，我推。”“那怎么可以，这样吧，你再拦一辆车吧，别耽误了你的事。”他建议。“推推试试，不行再想辙。”我边说边下了车，使劲推出老远，试了几次，这车就是不着火。“你拦个别的车吧。”他决定放弃了。“那你怎么办？你腿脚又不利索。”我担心地问。“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我的朋友让他来帮忙。他也是开三轮的，你不着急可以让他送你。”不一会儿，他的朋友来了，把箱子倒到了朋友的车上。又拿出牵引绳系好牵引杠把他的车拉到了“小伟摩托“修理部。“姐，你把车费给他吧，他半天就等了你这一个活儿。”他的朋友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我给跛脚的男人十元钱，他把钱递给了他的朋友，“你送去，耗油费工的，这钱应该你拿。”他的朋友说啥也不肯要。跛脚男人只好把钱拿在自己手里，“等我找你钱。”他对我说，然后细细嗦嗦找零钱。“不用找了！”我边说边催促他的朋友快走。“你们活得真不易呀。”一路上我对他的朋友说。“他老婆卧病，儿子上大学，他也不是健康的人。幸亏有低保，儿子学费国家免了，他多少挣些。凑合过吧，中国人多，我们都是没能耐的人，有口吃旳，不错了。”这也是一位生活在底层的典型代表，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露就精神的生命力极强的人。他们像原野里的野草，他们的生活是祖国的底色。我疲于生计，是个不太懂政治的人，但我满怀希望，因为从电视里李克强总理的报告中我听出来了，这届政府侧重民生，相信这个春天会生机蓬勃。生活的底色鲜亮了，生活才会是一副明快的美图。

荷花坑的供货商老李是我的老关系户，我是他的中心客户。见我亲自上货，热情地招呼。退还返修品，挑选新品，中间间或有其他取货商洽谈，等忙活完，日已偏西。我们都饥肠辘辘，早晨出来就没吃东西，真的饿了。他开车拉着我说，“新华酒店还是锦江？”“干什么？”我说，“不就吃个饭吗，就近找个小饭摊就行。”我们进了一家快餐店，一人一碗拉面，外加一屉小笼包。“怎么着我们也混成老板级别了，这不太寒酸了吧。”他歉意地说。“不用得瑟，是你不知道我，还是我不了解你呀，这么多年了。想当初我来上货，咬着从家里带的馒头向你讨水喝，这样的饭就是大餐。”听我说的话，他笑了，我也笑了。

回来的时候班车说不带大件货物，老李给我联系了一家快运。

下了班车，不一会儿快运车也过来了。开快运的小伙子歉意地说，“姐，桃树林的小道我这车过不去，只能放这儿了。”我说没事，联系好孩子们了，他们一会儿就到。刚结算完运费，儿子和两个侄子还有外甥推着手推车就到了。他们麻利地装好车，。还得是大小伙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我空着手使劲撵才不会掉队。在他们后边我边走边想着这忙碌的一天，没有亲人朋友和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我的生意不会因失去他而没有受影响。生活就是这样互相取暖才温暖。这样想着，心胸便开阔起来，眼前仿佛舒展开来一副美丽的画图，那缤纷的色彩是人们用善良的心描绘而成。

2013年3月27日于门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