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离上班的单位较远，为了每天上班不迟到，我一般在早上七点多即步行上班。在上班的路上，要经过一所小学的大门口，因此，每天都能看到那些家长用车或步行亲自送小孩上学。看着那些小孩幸福上学的情景，心中平添几分羡慕，不禁使我回想起自己当年上小学的一些事情来。

我从1973年开始上小学，到1978年小学毕业，共经历了五年小学时光。其中，1973年到1976年处于“文革”期间

我出生于山区农村的一个十分贫困的家庭。当然，我们国家在那个时代出生的人，大多比较贫困，并非我一个，只是我比他们更贫困而已。因此，我每天都要步行三里多越沟攀山的羊肠小道去上学，不管是刮风下雨、酷暑难当，还是数九寒冬、冰天雪地都是如此，其间，夏秋当然是光脚步行，有时，即使下雪天、化雪天也是光着脚去（因家庭太穷了，我只有一双解放鞋，遇到洗了未干等情况，就只好光着脚去）。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去上学（有极少数时间与同伴一起去），从没有享受过父母亲自送到学校上学的待遇。一路上，因要经过两户喂了狗的农家，害怕被狗咬，往往心生恐惧，担惊受怕。

读小学的艰辛不必多说，我这里主要想说的是这期间经历的一些在现在看来十分荒唐的事。

扯青草

那时，正值全国各地热火朝天开展农业学大寨期间，因此，有好几学期只要到了春末夏初，学校老师就要求每个学生在早晨到校时必须提一把5斤以上的青草放在教室后面空着的地方，否则就要被处罚站在教室门外，半天不得入教室上课。对有两次不交青草的学生，学校还要通知家长到学校接受训话。扯青草活动一直要持续约三个月时间，到七月中旬放暑假结束。由于全校各班都扯青草，因此，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各班教室后面的空地堆满了青草不说，就连学校的篮球场和空坝都堆满了象小山那么大的青草，学校简直成了青草的世界。

学校放暑假后，这些青草依然堆在那里，到了九月初开学后两个月，即11月前后，学校周围的农田已基本翻犁出来，各班的班主任就组织学生将青草运到附近的水田，由学生们将青草踩入水田中，待其腐烂后作肥料，被称为青草肥。当时我们运青草、踩青草的壮观场景，我至今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在今天看来，读书扯青草肥是十分荒唐的事。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也许还会说：“你开什么玩笑。”但事实就是事实，任何人都否定不了。

参加斗争老师大会

大约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一天上午（具体是1974年还是1975年，我不太记得清了），本来是上课时间，学校却组织全校师生近400人到大礼堂开斗争大会批斗一个姓任的老师（该老师现已故约二十年）。

那天早上，我们一到校就看见学校周围及校内挂了好多条标语，内容大多是“任某某只有低头认罪，才是唯一的出路”等。因此，那天上午，我们只上了一堂课，其余三堂课都参加斗争大会批斗任老师。

斗争大会开始前，只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将任老师（胸前挂着一块写着“任某某必须低头认罪”的牌子，估计有两斤多重）的两只手反背套起，在学校领导的指示下，将其押上主[xi]台，然后由任老师所教班级的一部分男女学生指着他的脸检举揭发他的　“罪状”，学生们是口诛笔伐，唾沫飞溅，大有将任老师诛之而后快的架势。学生每检举揭发完一条“罪状”，站在任老师两旁押着他的学生即强行将他的头往下按，意思是叫他低头认罪。这时，主[xi]台上的学校领导即振臂高呼：“任某某只有低头认罪，才是唯一的出路”，台下的近400学生即跟着高呼同一内容，口号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壮观。整个批斗大会进行了约3个小时，学生们检举揭发的“罪状”达十多条，台上台下均高呼同一口号，前后达百余次，其目的是不把任老师批倒批臭决不收兵。但令人感到滑稽的是，任老师至始至终昂着头，从没有低头认罪。因为学生们刚把他的头按下去，他立即又昂起头，长达3个小时的批斗，一直都这样，弄得一心要批倒批臭他的学校领导的脸色很不好看。

当然，在我的记忆里，除了这一次，占用学生上课时间批斗任老师的会还至少开过四次，只是没有校内校外都悬挂批斗标语，声势场面、检举揭发的人数和程度没有这次大而已。

现在想来，要是　“文革”不结束，不知任老师还要挨多少次批斗，也许，将被一直批斗到死。

但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学校有二十多名老师，除任老师外，其他老师没有一个被批斗过，而且据说任老师出生贫农，成分很好，是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完全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照理说，是不应该被批斗的。当然，在那个黑白不分的特殊年代，也不足为怪。

其实，在今天看来，任老师是压根没有什么罪的。批斗大会上学生检举揭发的“罪状”完全是学校领导一手炮制一手安排的，是背着任老师叫学生们睁眼说瞎话搞出来的，正如前人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历史上秦桧尚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一生“精忠报国”的岳飞害死，作为现代人，应该比古人聪明，要整一个人害一个人岂不是很容易的事？

后来，我们才知道，任老师是我们学校唯一的一个大学毕业生，教书十分认真，对学生要求很严格，对不认真完成作业甚至不完成作业的学生，他都要严肃批评，因此，他教的那个班的学生学习成绩非常好。但是，由于他在注重抓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的同时，更加重视学生的知识教育，这在当时就未免与“突出政治”“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要求有些不合拍，外加他性格耿直，对学校推行的一些不正确的做法敢于提建议、意见，因此，得罪了学校领导，所以，学校老是拿他“开刀”，批斗他是“臭老九”“大坏蛋”。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对任老师的多次挨批斗，不说当年，就是现在，我也感到好困惑。郑板桥说：“难得糊涂。”看来，一个人要在社会上立身处世，要生活得顺风顺水，有时一定要糊涂，困惑的东西只能让它困惑，不必一定要弄明白。因为，每个人的一生中注定会有困惑的东西，注定会有不明白的东西。一个人能做到“举世皆浊，唯我独清；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固然好，但能与时俱进，顺势而为岂不更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