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浦江之水

当你心情烦躁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运动、旅游、泡吧或者工作来排遣心中的郁闷，可是，当你近乎绝望地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所以，仁慈的上帝以及所有的关心我爱我的人，请原谅我的无所事事。

我从陆家嘴乘地铁到人民公园，然后转乘，经过火车站继续围着城市画圈。我喜欢听地铁离站时加速的声音，我甚至喜欢到站时清脆的铃声。我想告诉所有的人，在地铁站的人潮人海中，我已经不是我了，我是冷血的杀手，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刀挥向咆哮而过的风，可是我追不上风，因为我就在风中，我就是伫立在风里的杀手，血已经冰冷，我的心脏也不是拳头的形状，也不是菱形，它是条状的薄片，在暗夜温暖的风里，闪着锐利的寒光。

最后，我的刀落在站台上，摔得粉碎。

出站口，有个青年在吹萨克斯，那支曲子的名字叫《goinghome》，没有伴奏的萨克斯显得瘦弱而苍凉。我摸遍身上的口袋，只找到乘车卡和钥匙。我抱歉地侧转混入了人群。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穿着纯白的t恤，米黄色的休闲长裤，我的黑色的鞋子踩过马路边上的方砖。请你相信，现在，我，真的一无所有，我要回家。

站在家门口，我按响了门铃。我确信没有人会给我开门，我掏出钥匙准确地插入钥匙孔。

我打开空调，然后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水位慢慢地升高，一直弥漫到我的脖子。这时我听到了手机在响，电话在响，可是我没有去接，我谁都不想理。我只喜欢一个人。我喜欢一个人想着桑的那种痛的感觉。

从浴室出来，我还是看了手机和电话，手机上有六个未接电话，电话上有两个，同一个号码，陌生的号码，我播回去。

“喂，您好，您找我吗？”

“对不起，这里是公用电话。”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刚才有人打我电话吗？”

“打电话的人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个。”

“您能回想起来吗？就刚才，最后一个电话是二十分钟之前的。”

“我想想啊，刚才好像有个女孩子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

“你是哪里啊？”

“中山广场旁边。”

“我是想问你是哪个城市的，我这是长途。”

“大连。”

我挂掉电话，心脏一阵绞痛。

我呆坐了半个小时，然后收到王海琳的短信：“有空上网吗？”

我打开电脑上网。

qq．

“找我有事吗？”我敲过去。

“用语音吧。”

“我没有麦。”

“那就打字吧。”

“怎么会有空上网，心情好点没有？”

“呵呵，好不好都一样的。”

“看开点。”

“其实我的心情还是不好。我早就应该知道他变了。只是我没有怀疑。你还记得四月份我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

“我是去做手术的。”

“哦。”

“不好意思说，这事与他有关，我还是说吧，我的胸部，就是那个地方，长了一个肿块。检查说是良性的，但是还是要切除。我担心没人照顾我，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想来照顾我，可是眼下实在太忙。我就回苏州了。”

“再忙也要来看看啊。”

“我那时候就是没往别的方面想，我还以为他真的很忙，我想，他找个工作也不容易，还劝他不要来呢，他果真就没有来。”

“他那个时候就变了吗？”

“应该是的，以前他不这样的，以前，我感冒了，他都会百般呵护，那次，那么大的事他都无动于衷。”

“……”

“我心里委屈。我跟你说，你也不要跟别人说。我真的心里很不舒服，也不好跟父母说。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他们没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问了，我说北京太热，住的地方又太小，家里环境好，就回来了。他们也相信了。”

“家里是最好的。”

“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过几天，我就去学校。你在学校吗？”

“不一定，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有时候会去学校。”其实我很少去学校的，桑又不在，我觉得去学校是对心灵的折磨。

“我去学校的话，我就想写点东西，我希望大师兄能帮帮我。爱结束了，我想我应该在学习上有点起色了。”

“你一向都很认真的，我很少看到学生像你这么认真的。”

“谢谢，请说你很少表扬别人的。”

“遇到优秀的我也会表扬的。”

“他们说你有点傲气，其实我觉得你挺随和的。”

“呵呵：）。”

“你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啊，平常你都跟谁在一起？我经常看到的是你一个人。你喜欢独来独往吗？你可以不回答的，这是你的私人问题。”

“没关系，我可以回答。我也有一些朋友，但只是泛泛之交，我不想把时间过多地花在交友上。等我的博士论文结束了，我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学校了，教师这个职业实在不适合我，我想做点别的。我不喜欢受约束。”

“你喜欢自由。但愿你能获得自由之身。我觉得你如果到公司去，会有更好的发展前途。”

“现在什么都难说，只不过我不喜欢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许多人都这样的，男人就应该有闯劲。”

“在这方面我好像欠缺一些。我可以做得更好的。”

“我相信你的。”

“谢谢。”

“过几天，我就去学校。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吧。”

“好的。”

接下来，我打开信箱，收到了桑的信：

我刚才打了你的电话，你的手机，你到哪儿去了？我现在是在网吧里。我刚才一个人出来玩，在家里很闷，我想你。

我打了好多次电话你都不在，我很着急，我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在公用电话里跟你打的。你到底在哪里？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拉住你的手。

我看了看时间，信是两分钟之前发过来的。我把msn打开。桑在线。

“桑，我刚才也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很闷，出去走走。手机也没有带。”

“杨？我太高兴了。我在网吧里。这里的空气很不好，我正要走开呢。”

“早点回家吧，这里也不安全。”

“你上来了，我就多待一会儿吧。”

“你好吗？妈妈好吗？你怎么不在家陪你妈妈？”

“妈妈还是那样，老了一些。”

“不可能像你一样越长越漂亮的。”

“有一天我也会老的。”

“你不会老。”

“我会老的，如果你不想我老，办法是有的。”

“什么办法？”

“在我年轻的时候离开我。”

“怎么能这样说呢？”

“有人说，那个人最后离开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后你想起来的时候就是最后的那个样子。也就是说，如果你离开我时我依然青春靓丽，那么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永远是青春靓丽的。”

“你又在做心里分析。”

“这不是心理分析。我觉得很对的。”

“我不想在你年轻的时候离开你，我想陪着你，一直到你头发都白了。等你不能动了，我做坐在床边陪着你，看着你，数你的那些皱纹。”

“你坏，希望我赶快老是不是？”

“我比你大好几岁，我会比你先老先死的。”

“不一定，我可以把我的生命分一点给你的，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说傻话了吧？”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想想而已。”

“过两天，我要去老姨家，她家在乡下，我很久没有去了，我还记得小时候的情形。有一年夏天，我和我的小哥哥，就是我老姨的儿子，一起到他家附近的山上去玩。那里真是好玩。一场雨过后，山上就长了许多的蘑菇，还有一点好吃的东西，叫山里红。山里还有野果。有一种东西叫沙果，比苹果小得多，不怎么甜，但皮特别的薄，这次去我一定还要去吃，就握季节过了。还记得那天回来的时候，突然就下雨了，躲都没处躲，最后我们跑到玉米地里。小哥哥弄倒了好多玉米。”

“后来呢？”

“后来，雨停了，我们回家了，下山的路上，山上的水顺着小溪流下来，不是很清，我脱了鞋子在溪水里走，底下的石子刺得脚下挺疼的，那种感觉很久都没有了。”

“真想去玩玩。”

“你要是能来就好了。大连还有许多其他的好玩的地方。”

“可惜我不能去，太远了。我连住的地方都不好安排。我总不能住在酒店里，你去看我吧？弄得跟网友见面似的。”

“你跟网友见过面吗？”

“我有那么浪漫吗？”

“谅你也不敢。”

“你呢？”

“怎么可能呢，我要是跟网友见面，我妈还不把我赶出家门。”

“我就不去了，你早点回来吧。”

“你可以住在我家里的，我家里住得开。我跟妈妈说你是我的同学。你看起来也不那么大，我妈妈说不定不会说什么的。”

“算了吧，不麻烦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见见未来的岳母大人也是应该的。嘻嘻。”

“别扯了。”

“说着玩儿的，能有那天就好了。可是我指定是等不到了，我要等到花儿也谢了。”

“别那么想。说点高兴的。不要在网吧里太长时间，快点回家吧，别让妈妈等急了。”

“好的，我做个听话的好女孩。我下了，你也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的，每天都想着你。想得很绝望。”

“我也是。我时常一个人坐在我的阳台上，一个人发呆。老妈还以为我病了呢，是不是在外面中了什么邪。”

“不中邪才怪。我也是。”

“城市的天空都差不多的，我还是觉得大连的空气很不错。你要是能到这里来上班就好了。我们可以在一起。”

“上海的机会要更多一些。我不想离开这里。在这个城市我觉得我活很匆忙，但是很充实。”

“这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你来了，我们可以到处去走走。我最喜欢旅游了。可是一直以来，妈妈都管得特别紧，我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去过那些景点。你要是能陪我就好了。这里全是陌生人，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拉着手散步。只要不给我的亲戚看见就成。”

“那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很多人都这么说。”

“那当然，我就是这里的女孩子，美不美啊？”

“就那样吧。看着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我抽你。”

“你太暴力，你可是练过的，你怎么可以随便欺负人呢？”

“我欺负你，你当然就是活该了。你要知道我从小学到中学就没有跟人打过架，你要知道，在咱东北，要想找一个没有打过架的女孩子是多难啊。我可是从小就是乖乖女啊。”

“我感觉你很暴力啊。”

“那是你宠的。我喜欢被你宠着的感觉。有时候我感觉你特别像一个父亲。我喜欢靠在你怀里。”

“你这叫恋父情结。”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我只喜欢你像个大男人一样地宠我。我喜欢被宠的感觉。”

“我会一直宠你的。”

“我会对你好的，我以后一定对你好。再也不打你了。”

“哈哈，这好像是男的对女的说的。”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

“搞错！”

“说真的，有空到大连来玩好吗？我在这里等你来。”

“我真的现在还不打算去，以后再说话。”

“以后是什么时候？不要太长啊。”

“你早点回家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不放心。”

“好的。”

等桑下线之后，我也关上了电脑。我的桑，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