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我亲近文学,也亲近音乐。文学和音乐,是我爱之至深的一对“梦中情人”。
曾经这样想过:为什么我的文学细胞尚在灵魂的指挥下沉睡时,音乐天赋就已露峥嵘?为什么在我的文字中,总能映现出音乐构筑的影子?为什么在我的艺术追求中,总苦苦寻觅文学和音乐的对应?
爱情是人类情感最淋漓最壮丽的渲泄。而音乐则是我的早恋。少年时代,我为保护一位受人欺负的女同学,和六七个蛮横的男孩打了一架。当我满身灰尘鼻青脸肿地从雨点般的拳脚中冲出来后,那位美丽的女同学做了我最要好的小伙伴。那时她正在学拉小提琴。在黄昏,在月夜,在她家的梅树下,多少次她拉琴给我听。片片梅瓣随风飘落,我安坐在山石上,让泉水似的琴声沐浴我的全身,我的心灵。也许就是那美妙的瞬间,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悟,开启了我灵性中的音乐之门。再过若干年,在一台音乐晚会上,重又聆听那亲切而成熟的梵阿铃声,我已没有理由为昔日的同伴鼓掌喝彩,这使纯洁的感情和优美的音乐受到伤害。
初中时,母亲在菌肥厂上班。厂里有一项工作是给培养菌种的一串大玻瓶打气。我随母亲上夜班。为让母亲休息,我替她打下半夜。菌种长出来后,母亲把我该得的夜班补助算给我,那是我第一次获得的劳动报酬。我用那笔钱买了一台凤凰琴。凤凰琴是一种日本乐器,它使我的音乐爱好破天荒地有了实践。多少年后,当我学会了扬琴、吉它、口琴时,悟出对琴乐情有独钟,是缘于忘不了在我独居的那间小屋中曾经有过的琴声悦耳,琴声悠悠……
我的梦想曾是做音乐家。缪斯女神闯进心扉后,我把创作的数百首诗歌中的几十首谱上曲,并使隔壁一位喜欢音乐的大姐姐甚为吃惊。那些曲子充满稚气,也很快被我的岁月淡忘,但它们毕竟是我音乐之梦的再现。做音乐家的梦想最终碎了,然而她使我漂流世间的素养中有了音乐素养,而且我认为那是人的素养中不可或缺的。日耳曼民族的辉煌举世公认,日耳曼人的音乐素养亦举世无比,甚至连扮演战争恶魔的纳粹士兵也往往有一双把钢琴得出神入化的手。贝多芬、肖邦、巴赫、舒伯特那些回荡在宇空深处的永恒旋律使人的灵魂更高尚。音乐曾被我用来要求情侣,我耐心地教她识简谱,给她四处搜罗时尚的歌曲。后来在银色的沙滩上,我们在蒙蒙雨中挥泪分飞,亦曾低唱影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中的主题歌《爱之梦》……有音乐流过的爱情,纵然伤痛也堪回首,也堪回味。
尽管无情未必真豪杰,但做为一个没有女人气的男人,流泪常被认为羞辱。世上只有文学和音乐能催下我的眼泪。一段哀婉的文字,一个动人的情节,只有文化人才能透视内中真切的人性力量而为之泪下。一支毫无雕饰的乐曲,一首浸渍真情的歌,或荡气回肠,或激发感慨,或撕开记忆,或碰撞伤痛……音乐这犹如天籁的声音轻轻拂去你情怀的压抑,心灵的尘埃,于是你无法掩饰你,为真情而洒泪,这时的泪是真的。
回想起来,最热恋音乐的年龄是十几岁至二十几岁,要人生最缤纷的时节,音乐曾为我疯狂追逐。我还保存着一册用作业本装订的歌曲集,里面是我手抄的两百多首歌,对音乐深挚的爱镌刻在我的青春密码里。
不知不觉地,音乐的潮汐退下了生命的海滩,只是在一转眼,才又看见她尘封的脸。许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年轮一圈圈扩延,音乐却渐渐远去;人一天天成熟,音乐却一天天黯然!这真是音乐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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