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在是二零零四年农历八月十四日下午，刚从茶楼回家的我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孤独和躁动。卫生间镜子前那张绯红的面庞让我迅速逃离了，坐到电脑前，播放那首反复听了一个多月的《冲动的惩罚》，心里仍无法平静。

“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

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

就把你忘记吧

应该把你忘了

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今天是“小妹”的生日，清早五点钟的闹铃一响，我就爬起来给她发短信，中午抢着做完了当天的工作，十二点钟我们开心地去茶楼吃饭，然后到下午四点钟回家的时候，我还是满面通红，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买给“小妹”的那束艳美的玫瑰映照。

明天也是小妹的生日，今天过生日的小妹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情同手足，日日相伴左右，“小妹”的称呼一点不掺水份。明天过生日的小妹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可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有限，一年也难得见上两次。妹妹远嫁在江西，又长年住上海打工，唯一能相聚的就是春节了。过春节的时候，我们这些嫁出去的女儿都要在正月初回娘家给父母拜年，于是会见上妹妹一面，然后来我家吃上一顿饭。如果遇上不赶时间，还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睡上一晚，不过结果也就是彻夜长聊了。

小妹和我相比是名符其实地小，二十五年前，在老家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子里，中秋的朝阳刚探出头，我和哥哥躺在床上，激烈地争论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母亲的吟叫声透过木板门的缝隙清晰地传到了我们睡觉的房里，在这之前姑姑就告诉我们：母亲要生了，你们乖乖地躺在床上。于是我和哥哥先是静耳细听母亲的每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唤，然后不知不觉地争论起来。原因是比我年长三岁的哥哥希望母亲再生一个女儿，他能做“儿种”，而七岁的我也毫不相让，希望母亲生个男孩子，自己能做成“女儿种”。

在争论中姑姑给我们端上了早饭，奶奶一直在母亲的房里忙碌，爷爷坐在大门口的石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杆敲得石板咯咯地响。

早饭刚过，母亲顺利地生了一个有着红朴朴的粉脸蛋的“小东西”，那就是我的亲妹妹。尽管我有一丝丝遗憾没做成“女儿种”，可是年小的我还是分明感觉到爷爷奶奶的遗憾似乎更多，爷爷的烟竿敲得没有那么响了。

好在一个月后二娘又添了一个小弟弟，我们这个大家庭里两年添“两丁一千金”，方圆几里的人没有不羡慕爷爷奶奶好福气的。“三寸金莲”足的奶奶从此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坐下来也是怀里抱着两个弟弟，手中还拉着我的妹妹。三个小家伙里就数妹妹长得最水灵，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一副男孩子样。不知情的人总以为是三小子，每次奶奶都会叹息地解释上一句“唉，可惜她跑快了一点哦，少了一样东西。”

（二）

妹妹两岁的时候，有一回看见两个堂弟是站着撒尿，而奶奶偏教她蹲着撒尿，不服气地回家问妈妈“为什么奶奶不让我也站着撒尿？”妈妈含笑告诉她“因为你没有小鸡鸡啊！”妹妹连忙伸出无名指，“妈妈，把我这个手指剪下来做成个小鸡鸡行不行啊？”我和哥哥在旁边大笑，妈妈一下却愣住了，接着泪水流了出来，丢了手中的菜，紧紧地搂住了妹妹。

妈妈第二次搂着小妹流泪是在妹妹十六岁那年外出打工的时候，整理好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妈妈扑上来紧紧地搂住小妹，粗糙的手不住地摸索妹妹的头发，嘴里一张一合的，泪如雨下，当时我的心也感觉一阵酸痛。

六年后，妹妹要嫁人了，那几天里妈妈一直没吃过一餐饭，眼睛总是雾蒙蒙的。我们提前叮嘱过她不要在大清早妹妹出门的时候哭泣，可是当礼炮一点燃，妈妈还是紧紧地抱着妹妹，放声大哭。送嫁的人提着妹妹仅有的嫁装：一只行旅箱，一床棉被，都站在门口望着她们。后来还是在旁人一再的劝说下，妈妈才松手让大家陪着妹妹去赶八点钟的火车。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简单的婚礼，妹妹要和妹夫赶火车，坐公交车，然后在天黑前赶到妹夫家拜堂。一路上，我也拉着小妹的手，泪流不止，那一刻，终于知道什么叫离别。

从十六岁那年起，小妹就游走在城市和农村的边缘，如千千万万打工姐妹们般，过着一种无根的日子。婆家她是一个过客，娘家她也只是一个过客，打工的地方，她还是一个过客。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很难过，为我一直在外流浪的妹妹，为她抛下幼子求生存的方式。

其实，人生的终极意义就是流浪，人对于世界来说都是一个过客。只是大家都那么义无反顾地来，开开心心地成长，寻寻觅觅地生活，最后又无可逃避地消失，在流浪的过程中完成着自己几十年的使命。一如我的妹妹，流浪只是一种形式，寻觅则是一种手段，最后生存才是真正的目的。她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是开心的，满足的，快乐的就好，这才是最值得欣慰的，想到这些我又释然许多。

如今是二零零四年农历八月十五日的凌晨五点，闹钟又响了，我把早就编辑好的短信发给了妹妹，“小妹，生日快乐！愿你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圆圆满满！”但愿昨日玫瑰留在我手中的馨香，能伴着我的祝福第一个飞到妹妹的身边，但愿她永远开心快乐！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4-17　16:35:1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