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木鱼的声音有许多年了,不细想,远得自已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想想,都有些心惊。原来,时光就这样从我的生命里垂垂而过,寂静无声,蓦然,才觉久,才觉旧。不感怀,也会叹了声出来。
其实,我并不懂参禅或关于与木鱼有关的佛事。
但,我是拥有一个木鱼的。是初中时,同桌随父母去普陀旅游带回来,与我一人一个。原色的木头雕刻,纹理清晰,涂了薄薄的清漆,工艺并不精细。但,有厚实的木头味道,还有一层淡淡的清漆辛辣气,拿在手里有着崭新的清净。一如彼时花颜刚展的年月。于是,初见,便有了欢喜的样子。
中午,教室里常常有些空旷。把木鱼放在桌上,脸贴在桌面上,然后轻轻地一下一下。能听到操场上风吹过,沙沙的响。也许是树叶翻转的声音,也许是纸削随风飘遥,也许是速忽而至的细雨。也许是谁在廊下喁喁碎语,悄悄带笑。也许只是耳朵与桌面磨擦的声音。可是这有什么重要呢?只要,能在木鱼的断续里,让那些习题远在九霄云外,那就一直一直这样地老天荒吧。
夏夜里,闷热不安。彼时无空调,唯有一台老旧的电扇“嚓嚓”扇着越来越烫的风。于是常常在枕边放着木鱼,合着眼一下一下的敲。“笃,笃,……。”慢慢。渐渐。恍若走进红墙重门的寺院,肃静清妙,众僧佛音如风泄满竹木荒草间,可以隔着青烟把尘世里的烦粝淡到无痕。夜终于凉了。
木鱼与我如此,一伴几年。
后来去远地。临出门了,握着木鱼在箱边只管往复徘徊,放进去,拿出来。拿出来,放进去。心烦意乱。最后还是定定心放在了家里。因怕它,会在旅途里遗失掉。在异地,初时不惯水土,夜不成眠。于是常懊悔把木鱼遗在家中,只怕早已被小侄女玩丢了。也有想再买一个的念头,一时又不见街上有卖,渐渐却也习惯了新地方,于是也慢慢忘了木鱼。
不想几年后归家,却发现它依然完好无损的在老地方,也不见灰尘,恍然日日手里摸着。看我惊喜的样子。母亲说,不止这木鱼,其实这房里每一样的东西都留着原来的样子,你不在的几年,我进来看看,就像你没有离开家。言语平淡,入耳来却不禁哽咽。抬眼看母亲,也白发渐增了。
木鱼于我,便有了新的容颜。如风过竹,如云飞渡,如袖余香。浅淡而低徊。
多年后,初为人妻。当年的同桌来家里,看到案头的木鱼时,恍若前尘的叹,你原来这般会珍藏东西!她说,她早已忘了是什么时丢掉了那个木鱼,若不看到我的这个,她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曾有过木鱼这回事。于是笑,那,这木鱼岂不是你我时光的见证,从笑容甜美到眉眼淡定。容颜暗换。白发苍茫。言罢彼此一刹无语。片刻的寂静里似乎听到了某种远方的声音。纯净。芬芳。
却已,永不再现。
世间乐器千百,曲乐万千。我若把木鱼声声也当做一种曲音,会否有人讪笑。如此,你只管笑罢,我则转身,自怡然听音去。
其实细听,这种简单而容易静心的声音无处不在。夜色里阶雨久滴,深巷里鞋跟踏石,黄昏畈上稻桶打谷,春夜树鸟断鸣……。静静地听,轻轻的呼吸。这样平凡的声音,辗转尘世,浑入春秋。此刻,因了泊心相听,它也会为了你蓄满柔软,清音消滞,玲珑剔透。也许,就是一段片刻里的传奇。
世上万物,只要你入了心。它与你,亦就是淡墨入水,缓缓散逸,丝丝纠缠,丝丝端正。渐悄渐弥渐无痕,再看,便是清灰的影。从此影形相随,不离不弃,欲语还休。此味你懂,我懂,只轻笑一声便好。当然,你也要来,来听一听这世上的凡音:“笃,笃,笃……”。
木鱼声里,请翻开案上的书。你会发现,它们原来也在浅墨书行里。比如:“两人对酌梨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春色三分,一分尘土,两分流水。”“一张机,二张机,三张机,四张机,……九张机。”“一曲新词旧一杯,去年天气旧停台。”……。
不,请别惊惘,难道你真的会说这些顿挫抑扬,迭荡起伏的韵味里没有它的影么?除非你从未听过木鱼的声音。笑。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4-24 20:43:06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寄北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