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人间三月天……

告别冬日的慵懒，走出雾霾中的小屋。尘封的心灵在料峭春寒中渐渐苏醒，一米阳光落在倦怠的睫毛上，努力想睁开惺忪的眸子。老屋的梁间，已有燕语呢喃。不知不觉，被阳光牵着手，懵懂地走出房间。

庭院里已是一派热闹的景致：昔日死气沉沉的院子里已是风生水起，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和鲜红的海棠已开满枝头，争奇斗艳；鸟儿在枝柯间跳跃，啁啾着，唱着珠圆玉润的小曲，呼朋引伴；围墙根下，小草儿探头探脑，你挤我，我挤你，一会儿就给墙脚镶了一道嫩绿的花边。金子一样的阳光细细地洒向每一个角落，轻风柔柔地拂着，吹醒心底每一瓣心事。

病里懒梳头，慵倦地挪动沉重的步履，爬上自家的阳台，向远处眺望。

眼前已是一片全新的风景：昔日灰蒙蒙的天地在昨夜一场春雨的洗礼中变得清明多了，高远的蓝天里静泊着几朵白云；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到处都湿漉漉的，连空气也好像能拧出水来。金黄的油菜花开得遍野都是，在无边的花海中，自己渺小得如一只小小的蜜蜂，提着花篮，采撷着生活的蜜。众横交错的乡村水泥路，把花海分成了许多规则的棋格子，整个花海被一弯碧水拥抱，婉如蓝天下一朵巨大的向日葵，正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走下阳台，推开院门，来到田野里，走在花间的小路上。只见晶莹的露珠缀在花叶间，折射着七彩阳光，宛如花姑娘戴着的珍珠项链；翘屁股的蜜蜂在花间嬉戏，各色的蝴蝶在花间翻飞。一阵微风拂来，花姑娘和蜜蝶一起翩翩起舞，花海涌起层层花浪，蔚为壮观。徜徉花间，沐浴在浓浓的油菜花香里，我的心醉了，醉倒在这三月的花海里！朦胧中，我已变成了敦煌的飞天，飞向蓝天，追逐着三月的情思，追逐着心中的梦幻……

三月的天空，莺歌燕呢，热闹非凡。五线谱一样排列的电线，黑色的燕子像音符点缀其间。它们或是互相依偎着，叽叽喳喳地说着情话；或是绕着电线翻飞着，追逐着；还有的独自栖息着，沉默着，像在思索着什么。这简直就是一张流动的乐谱，黑色的精灵演绎着只有它们才能听懂的音乐。

走出花海，来到河边。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河边垂柳依依，在细风中轻轻舞动百叶裙，在春水里照照自己袅娜的倩影。清清的河水在春风中漾起微澜，偶见鱼儿在水面跳跃。微风停住，河面水平如镜，摄下沿岸请山碧水，绿树芳花，宛若一幅流动的水粉画，让人痴迷，陶醉。

我轻轻蹲在岸边，没有鱼竿，用心垂钓着着大好春光。突然，我在河边的泥土中看到了一些猩红的刚出土的幼芽，它们一边呵着粉嫩的小嘴，贪婪地吮吸着阳光，一边好像警觉地打量着我，不自觉地和同伴挤在一起。望着这些似曾相似的“小脸”，我好像想起了一个名字：折耳根？对，就是它们！我伸出“刽子手”，把其中一棵连根拔起，也不顾它的“挣扎”。猩红的叶片下，是嫩偶一般白白的胖胖的根。闻着折耳根熟悉的清香，我不禁想起了童年的一些轶事。

童年时，每年三月春回大地的时候，小小的我总爱挎着竹篮，握着镰刀，屁颠屁颠跟在妈妈身后，去田野山间挖折耳根。“折耳根在我们这儿，只要温暖潮湿阴凉的地方都有，它们静静地在草丛中生长着，以特有的清香召唤人们去接近它们。把折耳根在清水里洗净，择成一公分左右的小节，盛放在碗里，随意拌点油盐，就是一道美味的菜肴。折耳根学名又叫鱼腥草，是一味很好的中药，具有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利尿除湿，健胃消食的作用……”妈妈如数家珍地给我讲起折耳根的“好处”。我听得心花怒放，一边雀跃着一边惊呼“这里好多呀”跌下了一道一米左右的高坎，手中的镰刀正好掉在脸上，结果脸庞上被刀口扎了一个口子，鲜血长流，直到现在，左脸上还有一个疤痕。

想起我和折耳根的这段特殊的“情结”，至今难忘那些艰难的岁月。小时候家里穷，粮食不够吃，连肚子都填不饱；妈妈就常常挖些折耳根回来，给我们充饥。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折耳根，可我还是百吃不厌，还是一直对它情有独钟，它那独一无二的清香，总让人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时光荏苒，一晃我也走进中年了，年过六旬的妈妈背驼了，头发也白了，再也没机会和我一起去挖折耳根了。以后每年一到三月，只要看到油菜花开了，我就有想去田野里挖折耳根的冲动。可以一想到如今到处都在撒化学肥料，喷化学农药和除草剂，就偃旗息鼓了。于是，折耳根们被请进了塑料大棚，菜市场上有了专门用作蔬菜的人工栽种的折耳根。它们被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放在菜摊上出售，模样更肥硕，滋味却完全变了。偶尔尝尝鲜，但再也吃不出童年时折耳根的那种味道了。

从折耳根的回忆中醒来，望着河水在河床中流动的情状，不禁想起《论语》里的一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那些流走的时光，是在也不会回头了，唯留下记忆，等待我们用一生去咀嚼，回味。

我站起身，踯躅在河堤上，抬头看看蓝天，还是那几朵白云，在天庭里悠闲地挥霍着时光。日渐西斜，阳光减弱了一些，田野里沉浸在一片玫瑰红的童话氛围中。“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春分将至，我却猛然发觉今年天空中的风筝特别少，稀稀拉拉地几个，像醉汉在风中踉跄着，旋转着。

现在的孩子们都不放风筝了，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我不禁在心底里问自己……

夕阳在云层中隐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夜幕降临了，一轮弦月出现在幽冥的夜空中，旁边几颗疏星相伴。春夜的风还带着点薄寒，我紧了紧衣领，拖着沉重的步履往回走。

漫步在月色下的花海中，浓浓的菜花香包围着我，我慢慢走向花海近头的家。

对于三月，也许不同年龄的人会有不同的感悟，但是当看到繁花似锦的美丽春景时，恐怕所有人都会想到春华秋实的金色秋光。有播种就有收获，有理想就有希望。这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缱绻在这美丽的三月，幽幽感伤被风吹走。在今夜的月色下，做一个关于明天的梦。

（2014年3月10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