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写给一个兵俑》
其实我真想告诉你 地面上
早已经改朝换代
岂止是秦风汉雨
岂止是唐宋明月
岂止是明清的高山与长河
……
可这 会让一个失去家国的人
痛断肝肠
让一个失去家国的兵俑
轰然倒塌
我不敢贸然去拍你的肩膀
我只能抓一把泥土
或者写一幅小篆
给一个站立
和警惕了几千年的人看
你我面面相觑
终究无言——
你有你的一场大梦
无法触及
我的一声轻叹
2/《跟一只蚂蚁赛跑》
有谁想过
低下头
跟一只蚂蚁赛跑
可我注定会输
不仅是因为一抬腿
我就忽略了一茎草叶的鲜绿
你看一只蚂蚁
扛着大于它身体几倍的粮食
像一匹矫健的骏马
在大地上奔跑
只有我两手空空啊
被自己的命拎着
想飞 却又一次次让自己
匍匐下来
3/《羡慕》
我一直羡慕一只蜻蜓
它的身上
居然有那么多的眼睛
它拥有一个多么辽阔的世界
有人说在地球的另一端
永远有看不见的事物
可是 就在眼前
就在身后 还有多少事物
不为人知
比如一只蜗牛的梦想
一缕风的叹息
一只鸣蝉内心的疼痛
还有一个男人的劳作
一个女人的温柔
一个失学儿童的脸庞
……
可我什么也不是
我也不能张口吞下一只蚊子
我没有翅膀 我的眼睛
躲在一层睫毛的后面
多么无助
面对一方夏天的池塘
我甚至 也不能挺立为一株荷花
让一只蜻蜓
轻轻地落在上面
4/《我是谁》
白白的雪
落在长白山
山下已冷气逼人
茅屋 酒肆 店小二中气十足
客官 来碗烧锅驱寒
我是一个漂泊者
像一朵白白的云游走四方
又像一场雨
不期而落
而我希望 天黑下来之前
碰见一位刀客 为了寻仇或避仇
跋涉关内
或者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来此寻找棒槌
是欲念 让他二目如电
或者 我会碰见一位侠女
白马红衫
让我的心咯噔一下
但我并不期望
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去打破天池的宁静
好吧 我现在是一个有靠山的人
站在长白山下 双手抱拳
看着许多人
赶着老虎上山
5/《在秋天垂钓》
垂钓了一个夏天的人
又坐在秋天的岸边
他偶尔抬一下头
望着几只低头啃草的牛羊
望着稍远处的树林
面带风霜
那些秋天的鱼儿
会不会游得更远些
那个在画布上
急急涂抹油彩的人
会不会
钻进了那间树下的小屋
可只有袅袅的炊烟
漫过来
鱼儿上钩了
谁也没有惊讶
没有孤单
6/《金泉寺》
我明白金泉寺的钟声
不会把我轻易放过
第一次到金泉寺是为母亲还愿
第二次到金泉寺是为欣赏赵朴初的题字
第三次到金泉寺是陪朋友一起
闲逛
在我感到湖水透骨凉的时候
金泉寺的钟声就响了
一尾鱼
一头撞开层层涟漪
它看着我的眼神多么大胆
一下就穿越了整个秋天
它甚至游上岸
嘴里叼着一株夏日白莲
可另一个我
是一只哑默的飞蝉
留下的我
手里轻握着一只蝉蜕——
像一袭年代久远的袈裟
这些
我的朋友没有看见
他正在与佛长谈
从盘古开天辟地
一直谈到民国初年
谈一棵小草的灵性
谈一首小诗的慧根
我的朋友偶尔双手合十
好像掌握了天机
可我现在看着功德箱里满满的人民币
眼睛有些发直
身后大开的寺门
还有很多善男信女
跃跃欲试
7/《纳木错》
其实天地在这里很小
风吹动经幡的声音也很小
纳木错 腾格里海 天湖
这么多的名字都是你——
只有晶莹的一滴
就连青藏高原上的那片积雪也不大
像指尖的微凉
雪莲花的一丝微茫
纳木错 当我站在你的身边
慢慢寻找我与世界的关联
感到世界的小
小得可以捧在手掌
8/《一块玻璃的伤口》
我在屋里生起炉火
在玻璃上割一个圆
把烟筒伸出去
在屋里只留下温暖
这么多年 我要感谢那块玻璃
就像我的一颗心
揣着那道无法弥合的伤口
隐忍得没有破碎 并且吐出
那么多世间的云烟
9/《我只是路过》
这繁华城市中的一角
是千年的古刹吗
青砖灰瓦安静无声
苍松翠柏掩映
没有诵经声跳出墙外
只有几只鸟儿在墙头上落下
又飞走 越飞越高
不知是由于厌倦
还是受到了无声地点化
我只是路过 佛啊
风尘仆仆的我
尘世中的我
怎样才能开门见山
闭门思过
10/《雪是清白的》
我用整整一个冬天 希望看透
一片雪花的颜色
或者燃起一盏灯
照亮一片雪花的芬芳
可我只能远远地看
那些清和白
像看一个玩耍的孩子
及至走近
却已成壮年
我站在一片冻土上 试图打开
一块冰冻的石头
这个时候 我多么希望身后
会有一场雪飘落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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