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尊严
这次期末考试,陈老师一个从教40年,年年创优的老教师,竟然败给了几个年轻的后生仔。陈老师低着花白的头,神情沮丧的走出教务处。他知道这几个年轻老师一直在利用课后时间组织学生交钱补习,可并不知道他们考先给学生吐露了试题,还只当是自己老了,直呼后生可畏。还甚至怀疑自己没参加补习,才使这次没考好。
他低着头思忖着,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和其他老师一样去要求学生课后补习,然后自己每月也可以得到一笔外快。这样既提高了学生的学习成绩,也增加了自己的收入,儿子上大学也可以多给点生活费,免得儿子老是缺钱用,可这个念头一闪现,陈老师马上否定了,觉得自己有失师道尊严,自己拿着国家工资,拿着高级教师的津贴,还想着用补习的方法去榨学生家长的血汗钱。他瘦削的脸陡然一红,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耻,可憎。
可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老婆一直没个正经工作,要么帮人家扫扫地,帮人家早点铺打打零工,要么在制衣厂帮人收拾衣服布料。总之每年都要到处找工作。儿子上大学每月800元生活费,自己拿到手的工资就是2600元,还有要命的房贷每月要1200,。真是捉襟见肘。
可转念一想,自己在农村当民办教师时,当时每月260元,还得自己种地维持口粮。现在比以前还是好多了。唉,也怪自己,得罪了教育局长。要不,老婆也不会没户口,要是有户口,每月还可以领几百元到低保。那件事,让陈老师终身难忘。
那是二十年前了,陈老师当时还是乡里中心小学的校长,是个民办老师,每月260元,家里种了4亩地,陈老师一直体弱多病,几亩薄田,要是给其他的庄稼人很轻松的就做好了,可他不行,每天学校一大堆事情呢?只有星期天可以下地干农活,4亩地还得请人帮忙,还好他在村里口碑极好,很多乡亲都自发给他帮忙。
这一年春天,刚开学的一天早上,镇里教育组长来学校检查工作,带给陈老师一个好消息,这位余组长先前也是村小学的校长,后来转正了,还当组长了,和陈老师是好朋友。他乐呵呵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陈校长,机会来了,今年又有民转公的指标了,条件嘛!你肯定够,很简单,三次评为县劳模的都有份。你的情况我知道,你90年一次县劳模,校长可以顶一次,就是说你只差一次了,今年又要评了,你的条件肯定够,我们镇只有你最有希望。今年能转的,家属一起转。到时候你就可以不种地了。”这一天,陈老师说信心满怀,兴致勃勃的和余组长谈了很久。
这一年陈老师越发全心全意地扑在教育工作上了。他知道整个镇里能和他相比的几个老师都已经转正升职了,而且余组长已经明确告诉他了,今年评劳模,他只会提他的名。一切似乎毫无悬念。
转眼,年底了,劳模评选会刚开完,第二天一大早,余组长就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的赶到陈老师的学校,一见面就说:“走,我们到外面去谈谈,”当时全校只有一间大办公室,没有单独的校长办公室。两人走在学校旁的小路上。余组长问:“你和局长有矛盾吗?”
陈老师一愣说:“怎么会呢?我见他面都难,再说我也不敢得罪他呀?”
“你好好想想,到底什么事得罪了局长,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昨天开会,我第一个提你的名,并且把你给资料亲自递给他,没想到他看都没看,直接就说:这个人不要提了。然后就没戏了。你还说没得罪局长?”
可怜陈老师还一头雾水,说:“我没得罪他呀?.........哦!想起来了,肯定是那件事,除了那件事,我想没别的事了”。
余组长一听,马上说:“我说嘛!怎么会没惹他?快说怎么回事”。
陈老师望着远处的田野,和成排的瘦树寒枝,喃喃的说:“那也叫事吗?也得罪领导了?”
“那是去年,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开着一个面包车,来到我们学校,一进门就找校长,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他是局长的小舅子,办了一个制衣厂,给全县的学生做校服,说你们是中心小学,给你们500套吧。我问:要钱吗?他说:“我一个私营企业,当然要钱,每套30元,这是我姐夫给您的信”,我摊开信,上面写着:“尊敬的陈校长,我内弟销售校服一事,烦请支持。”下面落款他的大名。”
余组长赶忙说:“你没有办好?”
“可以说是没有办?其他村小学300个娃,卖了300套。我们一个中心小学800个学生,我卖了3套。别人学校是强制买,我就是在早操时说了一下,说不强求,有需要的同学可以要家长给钱找班主任买。结果卖了3套,其他的我让他小舅子又开车拉回去了”
“你看你办的事,要你自己掏钱啊!再说一套30元,人家也没黑你呀?怪不得局长看见你名字都不好,这是我,我也会恨死你”
陈老师急了,大声说:“喂,老余,你也是农村出来的,你怎么这么说话,30元是不多,可农民的收入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刚刚换了单人座椅,替换了以前的几个人一排的长条桌,每个学生交了50元,你又要人家交30元,农民拿不出来呀?我也是个农民,我最了解农民收入,说实话,我也拿不出来这些钱。有些同学家连买种子,肥料的钱都是借的。好多孩子学费到年底了都没交上。你要我为了局长的一封信再找他们要钱,我于心何忍。转不了算了,我做事无愧于心。我对得起我的学生,对得起我的乡亲。”说到这里,陈老师有点激动,眼圈都红了,余组长也默默无语,两人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
陈老师的思绪慢慢从回忆中出来,暗暗决定,不管多难,我也不会收钱补课,再难还比过去当民办老师时难吗?我一生捍卫师道尊严,这快退休了,还坚持不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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