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所有的身份证明都记载着另一个日子,但母亲总是以农历纪念我的生日。今天就是母亲记着的我的生日。
昨天就打算着,今天要去看住在我妹妹家的母亲。到那里,母亲出门剪头发去了,但是桌上摆放的几种准备好待炒的菜告诉我,母亲又准备给我过生日了。一会,母亲做了头发回来,她惊喜于我的来到,说,要知道你要来,我该再买些好吃的。我说桌上那么多,够啦。母亲知道我很忙,原谅我不能经常去看她,只要经常给她电话就行了。有时候我在外地,忘了每星期打电话,母亲的电话就会追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说的,她只要听到儿子的声音就满足了。
自从12岁上初中,我就基本上开始了独立生活。随着上高中,大学,研究生,后来工作,出国,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但是母亲总是牵挂着远行的儿子。每年我的农历生日,不管我在不在家,不管家里是否就只是她一个人,她都要庆祝,吃长寿面。母亲信佛,为我求菩萨保佑。
那年我在安徽农村中学教书,突然接到家里电报,说母亲得了癌症。我立即转汽车火车回家,从得到电报那一刻起,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涌。及至我站在母亲面前,她还惊奇于我的突然回家。我说家里电报怎么说你得了癌症啊,母亲说不要紧的,就是大腿上突然长了块出水的黑斑,手术割除后化验结果说是癌,你看我不好好的。母亲说的很轻松。我知道这该是皮肤癌了,赶紧查医学书,恶补有关知识。总算放心一些,因为皮肤癌的治愈率很高。但是还不放心,我又带母亲到上海肿瘤医院去看了一次。医生开了很多的药品。在从上海回来的火车上,我将所有的药品都扔到了窗外。因为我相信,对于皮肤癌,如果没转移,用不着吃,如果转移了,那些所谓的抗癌药,吃了也没用,反而有很强的副作用。母亲完全听我的话,再没吃抗癌药。她的癌症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在美国,电话中得知母亲因心脏病住院了,弟弟妹妹们都说这次怕扛不过去了,母亲也希望见我一面。我赶紧乘飞机回国,直奔医院。母亲病的很重,她自己也说怕不久人世。我找到原来学医的同学,都已是当地权威的医生,询问能否做心脏手术,医生们会诊的结果说母亲年龄大,体质差,经不起这么大的手术,还是以吃药为主。我问母亲病愈的可能性,回答是,随时可能去世,最长为两年。那次回国10来天,我用几张板凳搭了临时铺,每晚睡在母亲的病床旁,直到回美国。说来也奇迹,母亲居然病愈出院,这一晃又是十年过去了。
母亲的身体是我的一块心病,我也深深内疚于几十年都不能侍奉母亲。那年我决定回国教书。在第一次课堂上,学生提问:美国工作和生活都好好的,为什么回国来,我说,一,我认为我是属于中国的;二,我从没想过永远在国外工作,我只是在判断一个合适的时机;三,在国外时,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母亲年龄也大了,我不想给自己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我问学生,我的这个回答够不够,学生用很热烈的掌声表达了赞同。
尽管回到了母亲的同一个城市,但是我还是没有能在母亲身边侍奉。母亲总是理解儿子,给儿子最大的体谅和支持。每次见面,都问长问短,关心着我一个人的生活起居。我知道,不管我多大,长了多少白发,我依然是母亲的儿子。
(此文写成后5个月,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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