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矿井。深黑之地。

支护工支设完单体支柱，

把液枪撂在一旁。

一名不称职的跟班队长，

总是怀揣诗书的入井者，

在垂钓电缆的秋千上昏昏欲睡。

支护工一脸乞相，以下垂双臂的谦卑

凑近前，两手交叉成耶稣布道的形象。

他们开始交谈上帝。

煤尘飞舞，机器轰鸣。　

上帝就在那里，他突然甩手一指，

那里更深更黑，似乎是古塘的方向。

一部《圣经》什么都告诉你了，

真理就在那里，不管你信与不信，

它不容怀疑，他就是上帝。

你的上帝和我的上帝不是一个人。

他自在自为，不受时空约束，

他是绝对意志的绝对自由。

你的上帝被你们拟人化，

赋予一种形体，再从人性中提升出神性，

强加给你们信奉的老头子。

它无边无际，高高在上，

变化无端又始终如一。

它超越了一切甚至光速，

有如黑洞之母却包容寰宇间最大的黑洞。

它是亘古以来的本在意识，

无法接近更无从认识。

当你我争论时，他听到却没有听到，

我们从来想象不到他偷听窃笑的模样。

跟班摘掉防尘口罩，

一样的指手划脚一样的语无伦次。

不看《圣经》，不信上帝，

上帝已经动怒已经失望。

等着瞧吧，这次不是水而是一场大火，

再没有诺亚方舟，末日审判眼看来到。

凡信我者早晚必得拯救，

不信者只有地狱死路一条。

支护工挥舞手中用来放液的把钩，

跟班往后缩缩身，开始担心。

他不是担心堕入地狱只惧怕那几近

失控的把钩尖牙。

这时皮带停了转载机也停止吐煤，

顺槽巷一片死寂。

操河南口音的年轻转载司机走来，

怪腔怪调地插科打诨。

矿井。深黑之地。

几束矿灯闪耀，看不清三个人的表情。

2014年3月10日，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