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扒车手之死翔鹤掠雲

发表于-2014年03月14日 清晨7:05评论-10条

在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那种以内燃机为动力的老式列车,可是人们主要的旅行交通工具。早些年,乘车的旅客之多,车厢内的拥挤程度,是绝非如今的人们所想象的。而且越是主要干线,那种情形越是糟糕。车厢里人多的几乎超载一辈,连车厢的过道里都挤满了人,甚至连厕所亦是如此。

即便这样,旅客之间你碰着我,我刮了下你,碰翻了水杯或是踩了你的脚,也毫不介意和怨言。在拥挤之中,大家就这么忍受着,大概是想到目的地是自己的家乡或是有亲人的等待,这火车旅行中的种种难堪和煎熬,便被这种企盼所替代。车厢拥挤中的人们,脸上都是一种平和的神态。在火车轮子的颇具节奏感的“铿锵”声里和鸣笛的吼叫中,或安详入睡,或相邻的旅伴进行着亲密的交谈。

当火车到了某个车站,车轮在 “吱,吱”地刹车声中刚刚停稳,便是车厢里最为躁动和喧嚣的时候,上下车的人们,提携着大包小裹,有的呼唤着,有的着急地抢着上下,这种混乱嘈杂的场面非得在列车的徐徐开动之后,才能逐渐地平息下来,直到下一站的到来,便再周而复始地上演着先前的情形,而这种情形除非是到了终点站,否则是不会结束的。

这段故事便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在上述的情形下,在从北京开出的一列特快列车上,所发生的一件令人感到意外并带有悲剧色彩的故事。

一.

我在北京站上了京广线上驶往南方的一列特快列车。

昨天我还身在东北的某一城市,今天就被公司急调派往南方某一公司,去解决一些合作中存在的问题。我便不得不在急匆匆地“北上”之后,又再一次急匆匆地“南下”了。

这种连轴转“走马灯”式的工作,叫人疲惫不堪,最难以叫人忍受的便是乘坐火车,并且是没有座位的这种乘坐火车的旅行方式,实在是叫人消受不起。非常不幸的是,我又一次地购得一张没有座位的“站票”。目的地远着呢,若是能得到座位,起码要在一些大的城市的停站时,方能侥幸找得座位。

上车的人们蜂拥而入,直扑向车厢,寻求着万一能得到一个空座。我心里清楚,这种可能性的几率可以说是零。京畿重地,祖国心脏,国家铁路的中枢,每日的客流量就如同永无停留的潮水,座位票若是不早早预定,那你就趁早死心塌地的等着坐“站票火车”吧!

为了躲避拥挤的人们,我选择了车厢把头的锅炉旁的过道上,停顿下来。好在只是随身携带了一只小箱子,还算方便。经验告诉我,只要是乘坐火车旅行,携带的行李是越少越好,越多越是麻烦。

我倚靠在过道的的拐角处,点上一颗烟,打定主意,等着车开动起来再说。我选择的是列车中部的十二号车厢。列车长往往是在这节车厢上设置“列车长席”,到时候或许能补办上一张“卧铺票”,即便是不能够补办上,还可以再穿过几节车厢去餐车或是卧铺车厢的把头处,往往那里的人是比较少的。

非常遗憾的是,当我殷勤地向从我面前经过的那个长得高大而又显得“不怒自威”的女列车长询问可否补办卧铺票的时候,从她那眼角瞥下来的职业性的目光,就已经叫人感到扫兴。“本次列车,卧铺全无!”她回答着我的话,人却已经挤了过去。

我彻底的灰了心,沮丧之极,垂头丧气地呆在那儿。

人们提着箱子或举着包裹,额角上沁挂着汗珠,熙熙攘攘地拥挤着,在我眼前匆匆而过,夹杂着衣服摩擦发出窸窣作响和落在车厢地板上重重的脚步声,令人心乱。这种早已叫我习惯了的旅行场面,已经叫我厌烦和麻木。就在这百无聊赖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挤到我的身旁。他在我的对面停下,和我一样地将身子靠在壁上。

我意识到,大概他也是和我一样准备将这个狭小的空间作为度过今天夜晚的立脚之地,那么想必这位兄弟也是一个经常出差的火车旅行老手,从他那镇定而又老练的目光中,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这个小伙子看着能比我小五六岁,正值青春之际,满脸的朝气甚至是稚气,身上透漏着一股文静而又略显得羞涩的气质,透过他戴着的那副黄色塑料镜框的眼镜,眼神中透漏着些许忧郁,但一接触到我的目光,便很快就转变成刚毅的神态。他穿着一件红色的体恤衫,草绿色的军裤,随身携带的唯一行李,是那种被当时青年人追捧的军人挎包,也就是当时的俗称“军挎”。

我向里面的地方挪动了一下,以便使这位和我一样的旅伴能够站立得从容一些,小伙子理解了我的用意,他腼腆地向我一笑,算是作为一种一种回答。是故两人便就彼此地搭讪起来。

看得出,眼下这个小伙子应该是在北京上学的大学生。在他的身上明显地可以看得出他虽然已经受到京城大都市的生活影响,但是在他的身上依然可以看到生活在南方乡村里的那种朴实而又勤勉的风范。

我试着向他问道:

“是回家乡吗?”

“嗯!是的。”

他只是简单而又短促地回答了我几个字,看得出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旁边的锅炉已经烧开了水,我将放好茶的杯子将滚烫的开水倒进杯子后便询问这小伙子,是否需要我给他一点茶叶。他依然很客气地拒绝了我,但是很明显,他对我开始有好感了,并且已经没有了那种刻意保留的心理上的距离。两人已经熟悉并且随和的一句句聊了起来。

“我在北京上学。”

小伙子开始缓缓地向我聊起自己的事情来,我应付地答着“是的,看得出来。”

“我家是在南方的一个农村。那是一个很美的小镇呀!”

小伙子说着自己家乡,语言中满含着一种眷恋和回顾。

“那是个四季如春的鱼米之乡,村子依山傍水,稻田环绕,湖泊里盛产鱼虾,还有莲藕是那样的鲜美肥润,真是山清水秀得如诗如画,”

小伙子的脸上浮现出陶醉般的笑意,我同样享受着这小伙子给我带来的交谈中的快乐。很快我们彼此就熟悉,并在交谈中达到一种心灵上的理解和默契。随即交谈就更加轻松起来了。

“喂!你这么着急地往回家赶路,怕不是为了看自己的女朋友吧?”

“才不是的!”

令我开心的是,当我提到这女朋友的话题时,小伙子显然没有思想上的准备,就在这有些狼狈不堪的神情中却仍然可看得出他那已经升起红晕的脸上,露出看似难为情却又满脸都分明标写着幸福二字的神情。

爱情永远是年轻人的永恒话题。也是最令人向往和振奋的话题,都是年轻人,自然也都不例外。情感上的事情,尤其是面对自己的遥远的情人,是需要倾述自己的内心苦楚或则是面向好友宣泄一下自己的内心想念之情的。这大概是人之常情,算不上是人性的弱点。况且在火车上,由于是一种短暂相聚的短时交谈,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只要坐在火车的座位上,周围所有的旅客之间的闲聊,几乎无不是“推心置腹”的,无所顾忌的,无所不谈的,聊着所有两人能够说得起来的话题。也几乎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设防,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谈话无须负责任。但是你却可以真心地发泄,去说平日里你在单位,在你所熟悉的人群中所不能够说出来的话。说过的话,只要下了火车,便会随即云消雾散。这种火车上的谈话,的确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社会现象。

小伙子也逃脱不了上述法则,要不了许久,有关他女朋友的诸多故事,他便一一道来,述说得如此的甜蜜,看着他那沉陷在美好的,幸福之中回忆之中,那发自内心的由衷的笑脸,我受到他的感染,心里充满羡慕,我告诉他“我听着都嫉妒了”。小伙子依然是充满阳光的笑,笑得是那样的灿烂。

是的,他正值青春岁月,已经获得了爱情,又有着美好的未来,人生如此的美好,他有权为自己的幸福而骄傲。

从他的口述中,我知道了他所热爱的的厚道老实的父母,是如何勤勤恳恳地劳作在家里,在忙完所分得的几亩农田之余又得圈养一些牲畜,以辛勤的劳动供养他在北京的学业。也知道了他还有一个正在上中学的聪明伶俐的妹妹。

而他的那个漂亮的女朋友是一个温顺且又文静的叫做“惠儿”的女孩儿,他们是一同上高中的同村同学,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恋爱是两人自然而然便就水到渠成的,但是婚姻关系确实双方老人确定下来的。

令他俩感到高兴但又产生苦恼的是,小伙子居然以非凡的成绩考取到了在北京一所大学上学,这就意味着他们甚至他们家的未来有了不可预测的好机遇,但是同时也必须使得他们二人为此而要分离四年的光阴。虽然小伙子一再恋恋不舍地对着惠儿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况且每年都会回来看望父母和惠儿,但是这依然令惠儿倍感难过和心酸。在去北京的临行离别时,与惠儿的惜别,就像是生离死别一般,这叫小伙子在以后的很长一段的时间里,仍然感到好一阵子都不能摆脱掉惠儿那种凄楚的哀怨和伤心的哭泣。惠儿的身姿总是在他的眼前晃动。

小伙子说到这里,你能从他的述说时不经意的微笑中,能感受到他是沉陷在美好的回忆之中,不能自拔。仿佛此时此刻,那个叫做惠儿的姑娘就在他的身边。姑娘的音容笑貌,幸福和羞怯之中的嗔怪以及两人手挽着手行走在日落中的通往乡村的河边小道上……

为此,小伙子一方面刻苦地学习,以不负父母的期望,他甚至能够以优良的成绩拿到每个学期的奖学金,以力争减少父母的经济负担,另一方面他履行着自己对惠儿的承若。每年假日之际,他都千方百计地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一方面要看望自己的年迈的父母,另一方面便是要和自己的恋人相见。而每一次的回家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幸福时刻。他要承受的是他必须考虑如何消化掉为此而产生的经济负担。

小伙子告诉我,除了节省在学校的平日里的开销,这当然也包括自己所能保障的最低伙食上的费用,几乎便是除了学习所必备用品之外的其余一切均在节省之列,这也包括对于他来说是“多余”的衣物。

但是,即便如此,回家的盘缠仍然是叫他感到捉襟见肘般地尴尬。

他和我说起到:

“你看过‘铁道游击队’吗?”

“当然看过,怎么,你要学习那些身怀绝技的铁道游击队员吗?”

我有些善意地嘲笑起他的这个话头,但是他却和我极其认真地说道:

“是的!我真得就这样做了,而且我几乎每年回家的路程都会采用‘扒车’的方式来搭乘一段火车。虽然我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对我来说却是无奈之举。”

听到他如此的回答,我感到很是惊诧。我想象不到,坐在我眼前的这个文质彬彬而且一脸稚气未消的小伙子竟然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真是爱情之火一旦燃烧起来,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扑灭的!他这种不知深浅的行为几乎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做代价,以期见到自己的恋人。

“多危险呀!你每次都扒火车?”我不再是漫不经心地和他问答着,心里已经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有了敬意和一种难言的复杂思绪。我佩服对爱情执着和忠诚的人,但我又难以接受他的这种冒失而又危险的行动。

“我必须得这样做!一则我不可能将太多的钱花在路费上,二则要是在就近的火车站下车,还须倒车,更费时费钱。”

小伙子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会出事的,火车在那一段会开得很慢。爸妈和惠儿都在等着我呢。”

我着实有些感动,自己已经结婚多年,孩子都已经就要到了入学的年龄,对爱情这俩字早已淡薄,或者是忙于工作的缘故,早已没了青年人的那种激情和对理想的盼望。而这小伙子的一番话和一段爱情故事,真得叫我受到了感染,并为之而感动得内心也在热血沸腾起来。

然而,我又依稀仿佛地感到内心中的一种不安。我忽然感到,这种不正常的“扒车”,实在是太冒险了,如果掉到车轮子地下,那是必死无疑!

人往往是“无知而无畏”,青年人的激情和果敢有时免不了存在着幼稚和轻率。而有些错误是不能够犯的,否则这种代价恐怕不仅是要以你个人用自己的一切乃至于你的生命来抵押,并且还要搭上热爱你的父母家人以及所有关心你的人的终身痛苦。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心里在暗暗地祝福,在美好祝愿中又隐隐地有些不安。我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一种忧虑。

车厢里虽然闷热得很,但是人们大都入睡,偶尔的儿啼声亦在有节奏的铿锵的车轮声中被湮灭掉了。

“睡吧!要到大一些的车站的时候,我们再去找座位。”我向我的这个旅伴建议道:“只有这样的大站才会有机会找到座位的。”

已经是深夜了,窗外是一片的漆黑。 

二.

清晨,夜色被冉冉升起的太阳所驱散,天已大白。

我在朦朦胧胧的昏睡中,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听到人们的慌张的叫喊和大声的劝说,睁眼看到,在靠近我的附近,人们都站立着,脸上流露出惊讶或则可以说是惊恐的神情。

我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便回过头来去唤醒我的那个旅伴。这时我突然发现,坐在我对面的小伙子已经不在了,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无从知晓。

听到人们的惊叹声,仿佛是对车窗外正在发生的什么事情而产生的一种恐惧。我立刻想起了小伙子昨天晚上和我聊得有关话题,心里猛然得一惊,感到浑身一阵的惊秫。

我几乎是蹦跳起来,径自冲向人们围着的那个窗口。

那车窗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开敞着,风在猛烈地向车厢内灌着,呼呼作响,足以显示出此时的车速是如此地快。

我还未到窗前,就已经看到那红色耀眼的红色体恤衫,在我眼前晃动着。正是那个小伙子,和我交谈了一晚上的旅伴!

我明白了,这趟列车中,也只能是我知道这小伙子的行为的初衷。这附近就应该是小伙子的家乡了,而他正在实施着昨天晚上他和我所交谈的事情,就是“飞车”!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拨开人群,扑在窗前的桌子上,将头伸了出去。只见小伙子已经不知用得是什么办法,他已经攀爬到列车的车门处,并且已经抓住了门上的那长长的扶手,他正背对着我,在列车急速奔驰中,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就那么挺立着。

“喂!兄弟!”我既不敢大声但又得有一定的音量,并且声音温和委婉的和他打着招呼。但是,并未得到他的回应。

我再次加大音量地向他喊道:

“喂!兄弟!上来吧,我想和你一同回你的家乡看看,怎么样?”

“太危险了!上来吧!我和你一同回去,我做你的客人,行吗?”

我搜索着我认为能够缓解他的词汇,想着去说服他,只要他能回过头来,只要两个人能够对上话,那么就有希望把他劝说下来。

但是,我看到,在我的话音刚刚落下,他的身子只是一动便又恢复了原有的状态,他仍旧保持着身体背对着我的姿势。

我内心充满了恐惧。难以相信,这小伙子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量?事实上他就处在与死神面对面的地步,仿佛是在和死神较量着意志和胆量!而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几近荒唐,是绝对不可原谅的错误!

我几乎是哀求着让他千万别跳下去。

列车仍然是快速地前行着,往日里总是嫌车速慢的如同老牛拉车一般地叫人心急,可今日这列车快的叫人感到像是车轮生风,快如离弦利箭,又似急速而下的流星。那车轮铿锵有力的节奏声响,就仿佛敲在人们心头的鼓槌,一下一下地打得人们心里一阵紧一阵缩。

我转过身来,后面那个紧抱着我的腰身的人急切地向我询问:“怎么样了?他要上来吗?”

“快!快去找列车长!”我急忙地向旁边的人说着“列车长会比我们有办法的!”

旁边的一个人说了声“我去找!”便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怎么办!”我几乎是心急如焚。

我周围的几个人都已经是一筹莫展,这窗前的座位上的人已经都走开,只有我和那几个热心肠的人在绞尽脑汁地在一边规劝着窗外的小伙子,一边又紧张地商量对策……

可是,车窗外的小伙子并未被我以及车上的人们的劝说而受到丝毫的影响。我想,他在先前的这类“飞车”前,一定是经历过多次这样的规劝场面。大概他心里明白,此刻,他需要的是全神贯注,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对车内所有规劝的最好的回应,就是沉默。在沉默中,做着自己必须要做的各项准备。他要估量车速和判断是否是具有合适的地段,当然也要时刻准备着在他认为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的最佳节点上做出最后的行动决断!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的精神以及心灵上是备受煎熬。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般模样?在昨天晚上的两人的交谈中,是那样的愉快和融洽。两人都有相见恨晚的那种一见如故的感受,两人天文地理的,上下五千年的事儿都是谈得眉飞色舞的,如此地津津有味。可是他为什真得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成了一个真正的“扒车手”!而且真得上演起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飞车的一幕!

我懊恼之极!甚至懊恼自己应该在他谈到“扒车”这个话题时,就应该和他好好地探讨一下,在事情处在仅是苗头的状态下,总是会有更多的机会来向他厘清这件事情的危害,起码会有从容的时间来做他的思想工作。如若那样,恐怕事情的结果将会是不同的局面了。可是此时此刻,令人不安和恐惧的是,我们谁也无法知道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将会产生怎样的局面?而这种局面的其中一种结局,恐怕很可能就是一场悲剧!我不敢再往下想象……

我再次将头和身子探出车窗外。此刻我注意到,那小伙子的眼镜已经摘掉了,他把那“军挎”斜背在肩上,也就是说,他已经按照他的经验做好了飞车前的必要准备。他仍是一手握着车厢门旁的扶手,一只脚登在车门处的一个地方,另一只手不时地伸出来,像是在测量风速。这时,他已全然不再听取他身后车窗里所发出的所有的任何呼唤。他去意已决,任何人此刻对他的规劝,对他都已不在产生和具有什么意义,我从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寒冷和恐惧以及绝望,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地应付这种从未遇到过的场面!

我将头和身子缩回车厢内,急切地询问旁边的人“是否找到‘列车长’?”周围的人们仍然是在一片惶恐之中。

“可否应该去拉车厢的‘紧急制动闸’!”不知是哪个人提出这唯一可行但又极为大胆的建议!

“快去呀!”

“应该让列车员去拉‘紧急制动闸’!”

人们有的附和地说着,有的人便就慌张地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得车窗外轰然一声,就仿佛有一个装满煤块的麻袋包从空中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声音。我急忙将头探出窗外。只见那小伙子所穿的红色体恤衫的身躯,在火车道的路基上急速地翻滚着,时而被弹起然后落下,时而又被抛向空中,在经过这残酷的四五圈之后,小伙子坠落了,便就仰面朝天地,一动不动地躺在路基的碎石上。

我刹那间,被眼前的情形惊吓得口瞪目呆,我几乎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压迫得咚咚地就要从自己的胸中跳将出来,而随即又感到浑身地发冷,好像周身的血液快要凝固!

我呆呆地看着那醒目的一团红色,在我的视线中渐行渐远,过了许久,但是那一团红色仍不能从眼前逝去,就好像死死地嵌入我的眼睛之中!

我的身后一片的*动,我感到有人在拍着我的后背,我转过身来。事实上,我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神经是处在麻木不仁的状态。身子软的像一堆棉花似得,瘫坐在车座上。

车厢内已是一片地躁动,惊恐的尖叫声,惊讶的议论声,小孩子的哭泣声,大部分人都拥在车厢的这一侧,向窗外张望着。

我沮丧地坐在那儿,依然没有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事情的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而这短暂的时间里竟然展示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竟如此快速而又仓促地离去。这叫人感到生命的脆弱,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我在恍惚之中,忽然感到,有敲击桌子的声音。

“喂,喂!同志!”

当我抬起头,看到已经坐在我的对面座位上的那个女列车长,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情。

这女列车长一脸的严肃神情,但是并不显得有丝毫地恐惧和慌张。大概火车上所能发生的种种光怪陆离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反倒有种见怪不怪的样子。

“可不可以停一下车,看看那小伙子是否还有救?”我心存侥幸,结结巴巴地向着这列车上具有最高行政权威的人询问着。

“不可能!”

女列车长面色严肃,用着那种非常理性的判断和又十分果断的话语说道:

“这种车速下跳车,人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的脑袋,就像鸡蛋摔在石头上一样。”

我有些愤然,感到这种对生命轻视与漠然,是不是有悖于人性和良知,但是当我再听那女列车长的话,便就更加越发地感到愕然和无可奈何。

女列车长可能意识到有必要向我们做一些解释,接着说道:

“这种跳车的事件也是时有发生的,存活的可能性微乎甚微,通知当地处理好了。”

她说着话便将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在桌子上,用手推到我的面前,然后说道:

“还得请你写个东西的!”

“写什么,我要写什么?”我此刻,那颗悬起的心还未完全落下来,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已经叫我感到六神无主似的茫然,哪还有什么心思写东西?我的抵触情绪已经表现出我的拒绝之意。

“你必须要写的!应为你看到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你有责任来做这件事情!”女列车长不亢不卑地显示着强硬的态度。

我接过笔和纸,在上面写了如下的话:

“一九八八年某月某日,在某某次列车上,一身穿红色体恤衫和绿色军裤,佩戴一副黄色眼镜框的,约二十多岁的男性青年,从第十二号车厢翻窗跳车,其后情况不明。特此证明,本次列车旅客某某。”

我将写好的纸张连同笔放在桌子上,用手推向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列车长的面前,同时问道:

“这样写,行吗?”

不待她说话,我已感到不耐烦,站立起来,走了出去。

我的心平静不下来。想起这小伙子和我谈及的他那年迈的父母,纯真可爱的小妹,还有那个叫做“惠儿”的姑娘在深情地盼望着他的归来……

我不能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车厢里一切都恢复如常,相邻的旅客依旧亲热地在聊天,人们熙熙攘攘地走动着,过道上仍然不时地有列车员推着装满各种食物和饮料的小车,大声地叫卖着……

列车依然如故地快速行驶着,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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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绍庆精华:绍庆
☆ 编辑点评 ☆
绍庆点评:

一场悲剧,一场不该发生的悲剧却出现在我们面前,令人悲痛的同时,也引起人们的思考。
一个大学生,就因为家庭贫穷,回家只好扒火车,家里有心爱的亲人和未婚妻,他却这样匆匆的离去。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告诫人们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要去做。

文章评论共[10]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先跑来看看。留下一杯刚沏好的咖啡,走了。。at:2014年03月14日 早上9:55

翔鹤掠雲-回复谢友来访,欢迎你!祝好! at:2014年03月18日 中午2:49

郑佳仪-评论

欣赏大作,问好朋友早上好!!!(:012)at:2014年03月14日 上午10:26

翔鹤掠雲-回复祝朋友工作生活愉快! at:2014年03月18日 中午2:50

任重齐-评论

拜读佳作。学习。at:2014年03月14日 中午1:52

翔鹤掠雲-回复谢友光临,谨祝春安! at:2014年03月18日 中午2:51

文清-评论

春天来了,祝福朋友,祝福春天!祝福你的每一天,都是一个崭新的日子!at:2014年03月14日 下午5:13

翔鹤掠雲-回复欢迎朋友到来,谨祝春安! at:2014年03月18日 中午2:52

gaogao高原-评论

恭喜翔鹤老师又一力作获得精华。问好翔鹤大哥!(:012)(:012)at:2014年03月14日 晚上9:01

翔鹤掠雲-回复谢谢你!并望再看到你的佳作。祝好! at:2014年03月18日 中午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