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从老家来了，芝麻、白豆、绿豆、红豆、玉米榛子疙疙瘩瘩装了半蛇皮袋子，除了粮食外，还背了一个长老的葫芦。

自打娘进门，儿子就围着娘转圈，看看娘带来的鼓鼓囊囊的袋子里有什么新鲜玩意，看了半天，没有儿子喜欢的糖果和玩具，很是失望，就不停的把那个葫芦颠来倒去地玩。黄褐色的葫芦早已干透，还带着一个长长的枯萎干缩的把子。葫芦在儿子手里简直就成了玩具，竖起，歪倒，再骨碌碌滚来滚去，葫芦一会滚进茶几底下，一会滚到餐桌底下，一会又滚到卧室，我看得心烦。

“还不做作业去，再有一个学期，就小升初了，整天就知道玩！”儿子撅着嘴巴不情愿地回到房子做作业去了。“这孩子，多大了，咋还像个小孩子。”我训斥道。

“还是个孩子呢，小时候，你不比他还淘气？”娘见我训孩子，出来干涉。

等儿子把作业做完了，他又抱起那个葫芦玩了起来，可能是由于来回滚动，葫芦瓤和葫芦籽在葫芦里发出唰唰的闷响。他就不停的摇晃葫芦，对葫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娘，你带个葫芦干啥呢？”我问娘。

“我记得你最爱吃浆水鱼鱼，把葫芦锯成瓢，做成漏鱼的鱼鱼瓢，用起来方便。今年院子的葫芦没有生虫，长得不错，我就给你留了一个。”娘是好意，再抱怨，就对不起娘了。

冬天天冷，老家房子没有暖气，屋里屋外一个温度，娘年纪大了，我怕娘受冻，去接娘了几次，娘都不愿意来。后来，娘主动来了，我不能让娘伤心。

儿子有了娘当保护伞，玩起来更疯了。儿子一直想打开葫芦看看，看看葫芦到底有什么东西，整天跟在娘后边嘀嘀咕咕。

娘有时乐呵呵的和儿子低声几句，俩人神神秘秘的。

星期天，我加班，和娘说了一声，就出了门。儿子和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乐呵呵的。

后来，我因回家拿东西才发现了秘密。

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根锯条，看我不在家，就带着儿子下了楼，在花园的石桌旁，开始锯瓢，儿子高兴得在旁边搭帮手，帮母亲按住葫芦。母亲一下一下，认真的锯着葫芦，儿子一会侧头看一下，一会围着娘转圈，终于锯开了，儿子高兴得拿起半个葫芦，手里抓了一把干透的葫芦瓤子，白色葫芦瓤子镶嵌了密密麻麻的葫芦籽。忽然，儿子手一扬，葫芦籽随风就飘，娘赶紧放下锯子，弯腰一粒一粒、一块块捡起掉在地上的葫芦籽和白色的泡沫般的葫芦瓤，然后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铺到石桌上，仔细的包起来。

等娘把葫芦籽掏完包好后，娘不知从那又找个粗粗的钉子，把半个葫芦砧实，轻轻敲打，钉子就钉进葫芦，然后轻轻的左右晃动拔出，半个葫芦上就有了一个细细的小孔，儿子学着娘的手法，也是敲敲打打，没有了以往的调皮，做得很认真。我摇摇头，去上班了。

我下班回来，刚打开们，儿子突然蹦出来，小脸蛋上扣着一个瓢，上边布满了不规则的小孔，豁豁牙牙的，还把我吓了一跳。

“这是我的手工，漂亮吧？”儿子兴冲冲地的问我。

“还玩呢，作业做完了没有？都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咋就不知道学习呢！”我训儿子。

儿子没有说话，低着头，回房子去了。

灶房里，多了娘做的一个鱼鱼瓢，光光整整的。圆圆的孔，被娘挫得溜滑。

某天，娘用玉米面给我做了顿浆水鱼鱼。儿子好奇，娘把面糊糊熬熟并搅拌得黏糊筋道，从鱼鱼瓢里出来，竟成了长长的中间粗，两头细的面鱼鱼。向来吃饭三请四叫的儿子主动过来吃饭，把那个鱼鱼拨来拨去，很是惊讶，那顿饭，儿子吃了两碗。我能看出来，儿子对母亲充满了钦佩之意。

一天傍晚，西斜的太阳从阳台照射进了，屋里红红一片，亮堂堂的。儿子把书包放到书桌上，在客厅了，就盯着客厅里的一盆君子兰花就不动了。

我奇怪，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在我新买的君子兰花盆里，竟然有了几株嫩嫩黄黄的芽苗。那次母亲在淘洗葫芦籽时，儿子随意把几颗葫芦籽扔进去的，我看见了没有理会，没想到，这几颗葫芦籽竟然发芽了。能看出儿子看到芽苗的表情是兴奋的。

“饭做好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做作业去！有啥好看的。”

听到我的吼叫，儿子这才依依不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吃饭。

随后的几天里，儿子每天放学归来，都要细心观察一阵那几颗芽苗，竟然几次，还主动拿着喷壶，给我养的几盆花浇水。

“爸爸，葫芦苗能结出葫芦吗？”儿子一次问我。

“这孩子，脑袋净想啥呢，心思不用在学习上，你看对门的小胖，人家学习多认真，不让父母操心！”我说。

“等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好了，爸爸带你到海南去玩。”我又道。

儿子没有说话，低头进了房子。

那几颗葫芦苗，根浅浅地扎进土壤，白白的根须，黄黄的顶芽，歪歪斜斜的斜长在君子兰花盆里，孱弱的像要栽倒。

儿子依旧每天放学回家，都要趴在花盆跟前看上半天。

那天，我闲来无事，给家里的花草松土浇水，看到那盆君子兰花盆里的葫芦苗时，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锄就给铲掉了，给花松了土。

我还在厨房忙活，儿子放学回来，他一把推开厨房门，“爸爸，你…我的葫芦苗…”儿子眼里含着泪水，小脸扭曲，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还要我的葫芦苗给我结葫芦呢！”儿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低着头走出了厨房。

那顿饭，儿子吃得很快，吃完，没有要我督促，低着头自己进房子做作业去了。

随后的几天里，儿子回家很少说话，只是愣愣的盯着那盆君子兰，眼神怪怪的，似乎恨毒了那盆君子兰，要一把把它薅出来，

又过了几天，我打扫儿子的卧室，看到儿子的书桌上，有几幅儿子画的画。一张画，画的是一颗嫩芽，像极了那棵葫芦苗，再几张，葫芦苗慢慢长大，长成了一颗像极棉花的大树，上面结满了像娘带来的那种葫芦，颜色也是黄黄的。

我在画的底部发现了一行小字，“虽小，我也是生命，我也要长大！”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挺不是滋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