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总有许多令人怀念的日子,就象今年春天的温度和十一年前春天的温度没有什么不同,冷的真想喝一碗妈妈做的疙瘩汤。是啊,在异乡的城市里,一个人很难寻找到故乡的影子。
小芳昨晚无事,打开电脑清理几个磁盘的空间。清理完之后,顺手点开以前的照片,以及预留的一些信息和文章,
当时钟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小芳匆匆脱下衣服钻进被窝,而那些如潮水的往事,一下子就决堤而来。
十一年前,要不是老公柳毅临时决定和同乡来到这个海滨小城打工,要不是工作中柳毅表现出色,要不是他的老板说出的一句话:把老婆和孩子也领过来吧。总之,如果在没有这些事情的前提之下,小芳一家人或许还是在自己的家乡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小芳还会在学校做代课老师,老公柳毅还会忙里偷闲,和别人揽些活干。
而命运的分水岭就从2003年的3月10日彻底发生了改变。小芳一家三口,扔下温馨的小窝,扔下结婚后自己一点一滴积攒起的所有东西,只是简单收拾了三个背包,决定南下。
实际在最后决定的日子里,因为家事小芳和柳毅一直在闹矛盾,甚至达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更严重的甚至达到了小芳拿着菜刀去追他的哥哥和嫂嫂,主要源于他们哥兄弟整整一冬天的无理取闹和对小芳的欺侮,做人都是底线的,这个底线,小芳一直在心里压制,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有压住,象火山一样瞬间爆发了。为了他哥哥家的面子,过后,柳毅又拿着菜刀向小芳示威,不许小芳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些事情。
小芳牙打掉在肚里子,泪咽下去,头疼得直撞南墙。
那时,只因年轻吧,小芳和柳毅或许都过于冲动,若是换了现在,小芳不会拿着刀冲出去,柳毅也不会拿着刀对着小芳。
越是临近出行的日子,做起来越是事事不顺心。
首先问题就出在土地承包上,柳毅大哥家要种小芳家的地,他说白种可以,要是多收一分钱,他也不种。小芳无奈也无语,毕竟这次出去打工,盘缠钱要依靠土地承包费。
最后柳毅大哥家的儿子请小芳吃饭,他说要种小芳家的地,小芳说行,但是必须三年一结算。
当时他答应的干脆利落,小芳也就信以为真,满心欢喜的和柳毅回家收拾东西。结果,在小芳临走的前一天,他哥家的儿子来了,告诉小芳他只能拿出200元钱来,其它的钱要等到年底收成下来再结清。听他这么说,小芳当时就懵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心想做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说话出而反而呢?如果他真没钱,也就罢了。
小芳知道,在他心中认为小芳的大度是一种傻的表现。
万般无奈下,当初定好的行程没有改变,除去家里的一些东西寄存在朋友那里,其它的都以最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收废品的。出来十一年了,小芳寄存在朋友家里的东西,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既然寄存在朋友家,就应该相信朋友,这是小芳做人的信条。
临行的前一晚上,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该搬的搬了,该卖的也卖了,只剩几个空壳的家具还立在墙边,原本温暖而饱满拥挤的二间小屋,已经变得冷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朋友请小芳一家吃了最后一顿饭,那晚,柳毅喝多了。
早春二月的北方,依然到处是冰天雪地,虽然是春天了,但是却冷的出奇,空气散发着凉丝丝的味道,周围的景色也很萧条。
车站,送别的人寥寥无几。
小芳和柳毅一家三口,凭着敢闯的一股傻劲,真的就拿着区区几大毛上路了,前路如何,小芳没有想过,也不敢想,只是感觉她的乡愁,永远停在这个冷冷的春天里。
经过旅途和颠簸,经过几日的安排,小芳终于在他乡又安上一个简单的新家。
柳毅去了他原来老板那里,听说他们老板又要建第二个产业,柳毅就让小芳在家中等待。
半个月之后,柳毅的老板因为建筑方面受到了影响,工地停工了。工人都在他那里等着吃饭,挣钱养家,没办法,他就开始抓紧第二产业的事宜。
小芳记得那天柳毅回来的非常早,柳毅进门就和小芳说,“给我做点饭吃,我饿了。”小芳就问柳毅,“不阴天不下雨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柳毅说:“工地突然来了一伙流氓,开着三辆小面包冲进去,他们下车拿着砍刀棍棒,哟五喝六地专门找戴白色和黄色帽子的人谈话,因为戴红色帽子的全是工人。”
当时柳毅负责开搅拌机,有一个高出柳毅一头的满脸刀疤的胖子走到柳毅跟前说,“兄弟,你乖乖地听话,把机器停了,就没你事。”
柳毅也没有看过这突如其来的凶猛阵势,只好按下关停按钮。
事情就这样突然的转变,是谁也没有想到的。那伙流氓专找管事的人一直闹了五六天,说他们要承接这些建筑,这样一来,大家吓的谁也不敢再去工地。老板无奈就此罢手,把刚刚接手的新工程转交给别人,自己退了出来。
退出建筑的老板经过紧锣密鼓的张罗,在他的仓库,第二产业很快就开工了。原来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在老板层层挑选下,不合格的就打发他们走了。很庆幸,小芳做为唯一的一名女性留了下来,其实这里的原因不说自明,是因为柳毅之前在这里摔坏过脚跟骨,柳毅是个厚道人,重义气,老板也没有给什么补偿,事情就在一点头二哈腰三不语中不了了之了。
实际真正开工小芳才知道,老板所谓的第二产业,无非是又脏又累的活计,工作时间长,两班倒,工资低,一天三餐自备。
小芳知道,就这样的活到后来也找不到了,因为非典来了。正当大家谈“非”色变的时候,柳毅接到他大哥打来的电话,说他年仅42岁的四哥得了癌症——肺癌加脑瘤,已经无药可医,希望柳毅回来能够再见最后一面。
该怎么办?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因为非典,全城戒严,就象围城一样,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出不去。
不回去,眼看着就要与亲哥哥永别,今生再也无缘相见,为这事一直折磨着柳毅和小芳,最后忍痛决定,柳毅选择了不回去。
老板的第二产业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就停产了。这时的非典气势也在不断减弱,小芳去外面找新的工作,柳毅依然留在老板的仓库做收尾的工作。
不久的一天,小芳找到一份离家五公里远的工作——机台工,做编织袋,按当时来说,那份收入不菲。小芳欣喜之余,做好饭等待晚上柳毅回家和他说。
晚上柳毅进门来就对小芳说,有件事和你说。小芳也说自己有件事要对柳毅说。
小芳最后推让不过柳毅,只得先说出来,自己找到一份工作,就是离家远些,骑自行车上下班,但是工资非常高。
小芳说完就急着问柳毅要讲的那件事,柳毅顿了顿说:“我今天说的事,也和你的工作有关。”
小芳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柳毅,“不会是你们老板的第二产业又开工了吧。”
“不是,第二产业就彻底破产了,人家大老板又不差那么点钱。”
“那你能给我找到什么好活来。”
“老板说,他现在的仓库一直是由他父母来看管的,他父母年龄的大了。正好,他看我们两口子人品不错,知道你因为非典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想让我们一家人搬进去,你当门岗,月工资300元,水电房烧柴都免费。”
小芳听了,一直摇头不同意,说工资太少了,况且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小芳总感觉对老板夫妻两人,心中有说不出来的一种想法和感受,说白了,就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柳毅也不同意小芳在外面找的工作,第一,那工作累,再有听说编织袋有毒,对身体危害很大。
就这样,两人的想法一度僵持不下。
再僵持不下的问题也要解决,柳毅开始做小芳的思想工作。最后,小芳为了年幼的孩子,终于同意老公柳毅的观点,去做门岗。
门岗的两间小屋不大,睡觉的里屋刚好只能睡下三个人,另一间有炉子,能生火做饭,搞建筑的嘛,木头劈柴有的是,按老板娘的要求,通过保管大姐传话,小芳原来用的什么电饭锅啊,电磁炉啊,都收了起来,正所谓,在人屋檐下。
小芳门岗的工作开始了,其实那两年门岗的生活对小芳来说也是很舒心的,老板因为工地停工,第二产业失败,没事一年也不来一回。
由于这一年接二连三的发生不顺利的事情,老板就找大师给推算,并且又把大师请到仓库来,用八卦镜左照右照,又在院子里挖坑埋东西,又说左侧的侧门虽然不开,但那里是属于财运的方向,被狗抢占了,必须把狗迁移到里面,一切都按大师说的调理。只有这样,他的生活和事业才会顺风顺水。
老板是个闲不住的人,初冬的时候,老板开着红旗轿子来了,进来就神神秘秘地问小芳,柳毅哪去了。
小芳说:“柳毅去给老板娘的哥哥家装修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柳毅回来,明天让他在家等我,我有事找他。”
小芳是个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就没再往下细问老板找柳毅到底有什么事,他不说自有不说的理由。
然后小芳把其它工地来这里借用架杆和塔吊的账本让老板过目。
老板没细看,他说不管谁来借东西,给他打电话,他同意才能外借。小芳知道不是自己家的东西,自己说了不算,况且,凡是来借东西的,都是冲着老板和老板娘哥哥的面子来的,与小芳无关,所以小芳自然也不会把东西乱借给外人,小芳懂——这是职业道德。
第二天,柳毅早早吃过饭,在家等老板来。
小芳听到车的鸣笛,急忙跑出去开大门,把他们迎进来。
老板来的时候,还有老板娘和保管大姐还有一个同事。
老板娘去后备箱,给狗拿些剩饭剩菜,鸽子的玉米,又给十多只大公鸡拿的玉米面。
等小芳把这些东西都安放好之后,进到屋里,老板已经开始说起他的构思和设想。
原来让小芳夫妻两猜想一宿的事情,是老板想在仓库这边让柳毅和另一个同事做绿色鞭炮,他说他去南方考察刚回来,并且制作鞭炮的机器也进来了,把仓库的一个房间收拾出来,做工作室。
说干就干,三天之后,生产开始了。工作人员只有柳毅和另一位同事王刚,总之,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第一批试生产的绿色鞭炮已经出炉,晚上试放的时候也非常成功。就是把几千响的鞭炮,从外形上看与现在市面上卖的鞭炮没有多大差异,而真正的差异就在于,这个绿色鞭炮,燃放完之后,与普通的鞭炮不同的是,这个鞭炮地下只留一条浅黑色的痕迹,这真是奇迹,试放成功,晚上老板请大家一起吃饭庆贺。
鞭炮生产出来了,还要有礼盒装,于是,老板娘,小芳还有保管大姐一齐上阵,手工粘贴纸盒。
那晚,收拾好后,大家走的都很晚,小芳送走他们以后,回到屋里看孩子写作业,柳毅和王刚继续在工作室制作鞭炮。
小芳给孩子讲解数学题,就听到外面地动山摇似的 “轰”,“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直刺耳膜。
小芳抓起衣服,跑去出一看,从老公柳毅工作室里冒出黑烟,室内一片黑暗,一股浓烈的鞭炮味道直刺鼻孔。
小芳直奔过去,喊着柳毅和王刚的名字,这会柳毅和王刚也在玻璃爆炸的瞬间,打开房门跑了出来,喊小芳快点拿水来救火。
仓库的院里有深井,也有水管在井边,没成想出了这事正好派上用场。
看着屋里的火熄灭了,小芳才回过神来看柳毅和王刚,两个人在灯光下都成了黑鬼,头发也烧焦了,王刚穿的羽绒服被烧的残缺不全。小芳打来热水让他俩把洗脸,换衣服,柳毅说不能洗,先打电话告诉老板这里出事了。我的脸现在火烧火燎地疼。王刚你呢,王刚说,他脸不疼,手背疼的厉害。
二十分钟后,老板开车赶到了,一进到屋子里,他就傻眼了。可以看得出经历过大场合的人,几秒钟的功夫老板就镇定下来。他让柳毅和王刚赶紧上车拉他们去医院。
半小时后,柳毅自己回来了,柳毅烧伤非常轻,在脸上涂了烧伤膏,而王刚的手背烧得非常严重,需要植皮手术,已经转院到大医院了。
在他乡,这样的夜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老板再次起航又再次停泊,一直到年后,王刚还住在专科医院里继续治疗。
来这里一年的时间里,老板接二连三的出事故,没办法,又等了一年的柳毅见老板的事业没有什么起色,他寻思着该出去再重新闯一回的时候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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