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泽是我的老家，我在那里长到七岁，之后十几年，便随父亲到了部队，十年后，十七岁的我又回到了这里，但居泽已被我称为“乡下”了，这两个字没有一点贬义。我现在住在市区，已经很少回居泽，去也是短暂的，也是偶尔。　

　家里远的、近的亲戚我都不认识了，父亲常对我说：这是你奶奶的什么人，你应该叫什么，那是你奶奶的什么人的什么，你应该叫什么的。每到此，我只是含笑着看同样看着我觉得陌生的人笑。这些或远或近的亲戚们住得比较分散，倘若大家里面有个什么事，往往要赶了多少的路才能到达，乡下的路不好走，即使砖铺的，也高高低低的，一到雨天就坑坑洼洼，骑在路上，自行车是一路颠簸。　

　村里的人挺热情、好客，这是我一直的感觉。父亲的一位远亲的女儿出嫁，我与父亲同去参加那场婚礼，因为远离了我老家的房子，吃过晚饭后，我就在主人的安排下跟随着一个与我差不多高、脸大大的、头发短得有些象男孩的女孩子沿着河岸走了五十多米后，来到了一个二层楼的小洋房。　

　乡村尤其是冬天的夜晚虽然冷却能让人感到温暖，夜风吹得脸上有些刺痛，但屋子里亮亮的灯光在静谧的夜色里透着暖暖的气息，小河里的流水静静地流淌着，听说，前几日这条河被冰封了。草垛已被下过的一场雪盖着了，露出几处枯黄。　

　“走，到我房间去。”小姑娘拉着我的手。就在这时，我看见二楼灯亮着的那个屋子里有个长发的瘦削的身影在灯光里闪了一下。　

我刚把大衣脱掉，小姑娘已经麻利地端来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她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地毛巾轻轻地放入盆中，浸湿后绞干了递给我。我笑着接过来，向她道谢，她却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红润润的。　

　“你们城里晚上比这热闹多了吧！”我把双脚放入她端上来的木盆里时，她问我。　

　“大都市城的夜生活丰富，我们那个小城里象这样的冬天，晚上街上也没什么人。”我说，然后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毓吧，我爷爷给我取的小名。”她说。　

　小毓说，她已经不上学了，家里人认为上学没有用，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所以她上到小学毕业就没有再上。这两天已经有人给她张罗对象了。　

　这时，有人敲门，然后就见一个长发女子抱着两床新被子进来了，先朝我笑，然后她把被子放在了床上。有点象我方才见到的二楼的影子：长发、瘦削。　

　“我姐姐。”小毓说道，然后就和她姐姐一起铺床。我也起身去帮忙，三个人的一齐半鞠着身，三个影子印在了这张大床上鲜艳的被子上。　

　铺好床后，小毓的姐姐向我微笑着离开了，这时，我才发现，小毓的这个姐姐还是挺标致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后来小毓告诉我，她姐姐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很自然的小毓就给我讲了她的姐姐。十岁时，被一个庸医打了一针后，她的姐姐就成了哑巴了。就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她的亲事一直定不下来。有一天，有个在外打了几年工的同村青年返乡，路过小毓家门口，看到她姐姐正在剪纸，第二天，便有人来提亲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长发女子坐在院子里，一手持着红色的剪子，一手拿着红色的剪纸，一番利索的剪裁后，一副精致的龙凤呈祥的图案便出现了，这时，一个年轻人，拎着沉重的行李从她的门口经过，女孩溢出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睛突然让他驻了足……小毓讲过之后,我的脑海里总有这样一幅画面。　

　婚后，长发女子目送着自己的丈夫背上行囊远行，而她，在日复一日中，盼着丈夫的归来，盼着孩子的出世。　

　门又被轻轻敲开了，小毓的姐姐拿来了几块糙米糖，这倒是我比较爱吃的东西，轻轻一咬，姜味、甜味和糙米特有的香味一齐溢在了口中，小毓说，这是她姐姐自己做的。　

　第二天清晨我就要走了，小毓恋恋不舍的拉着我的手，昨晚，她缠着我讲了很久的我在大学里的生活和故事，我讲得很累了，她却依旧兴致勃勃的。　

　临走时，小毓的姐姐早已在院子里等着了，手中是一袋糙米糖，要我带回家吃。还有一副剪纸，就是龙凤呈祥。　

　一对素昧平生的姐妹待我是如此的周到和热情，多少年后的今天，在这样一个寒冷的下了雪的夜晚，突然间想到了她们。小毓早就嫁人了吧，她姐姐的孩子也该上幼儿园了吧。　

　居泽，我已有几年未回去了，想着，今年过年一定回去看一看，还有那一对姐妹。　

本文已被[清风14306]于2005-4-16　10:16:3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