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者

认识他是在我祖父的葬礼上。那天天气很好。

我并没有因为祖父的过世而有太多的难过，人总是会死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像一条白色的长龙。只不过龙头是口棺材。是龙总要吟的，只不过那声音是一片呜声。我观察着人们的表情：小姑奶奶不停的喊着：“哥哥啊，你怎么就走了啊。。。”她就一直这么喊着，而她的两个女儿左右的扶着她，也是呜呜的哼着，但并没有眼泪流出来。她的大女儿一只手还按着肚子，估计是刚才吃多了吧。小姑奶奶却总是那句：哥哥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但也是没看到眼泪，我不禁笑了起来：几十年的兄妹，也不过是这样。这好像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可能是参加葬礼次数太多的缘故吧，反而没什么新意了。

我看了一会那娘仨就转回了视线，却跟另一双眼睛碰上了：那老头，我见过他好几回了。以前村里死人我都会跟着看热闹，直到下葬。等人都走了，我们几个无聊的孩子也会像电视上一样对着那新坟一鞠躬：“安息吧！”然后一哄而散。却每次都会看见那老头，他也会像我们一样对着那新坟一鞠躬，不过不是说安息吧，而是说：又多了个做伴的拉，抽根烟吧，不是什么好烟，别嫌弃啊。然后总会点上一根烟，插在坟上。

头几回我们几个吓的半死，后来就干脆看着他讲完那些话，把烟插上，然后再一哄而散。最后到学校里添油加醋的讲几遍，引来众多惊异的目光。那感觉，太棒了。

由于上学的原因，已经很少回来了。这次的回来也是因为我祖父的过世。两年没回来了啊。

他就在棺材的旁边，嘴里却叼着烟袋，一口一口的抽着。看我的眼神很迷惑：因为我没哭吧，还是因为我刚才的那一笑呢？

他忽然的向我走来了，我　却是很恐惧。那一刻，那样的压迫感。“那是你爷爷吧。”他很平静的问我。“恩”我不知所措起来。“小子，你爷爷人缘不怎么好啊，不过亲戚蛮多的，收了不少钱吧。”“恩”我依然很僵硬。他又叼起来烟袋，可并没有烟冒出来，“你有烟没？”“有”我机械的拿出烟，给他点上。“中华啊，这味道还真是怀念呀。”他竟品起烟来了，“小子，你也看不惯那群人吧，还是已经习惯了。有没有想过。等你死了也会有这么一帮子人给你送葬呢。”“嗨，人都死了，还会有什么想法么？”我也给自己点了支烟。“哦，是这样子啊。”说完，他就走了。而我，却想着他说的那句话。谁会愿意有那么一帮子人给自己送葬。

葬礼结束了。人们也都有说有笑的走了。真不敢想像刚才还喊着哥哥你怎么就走了呢的小姑奶奶跟两个女儿说：“你们感觉刚才的饭怎么样？”而她的大女儿回答说：“马马虎虎，就那鳖还不错，却是那么少，两下就没了。”她小女儿却笑着说：“马马虎虎你都吃成这个样子，要是好点的话你不得给这老头陪葬啊。”说完就笑着跑了。三、四十岁的人了，却像个小姑娘似的跑了。

也是有那么一帮子小鬼朝着那坟一鞠躬：“安息吧。”而后大笑着散去了。每个人还不忘扯了几朵纸花。

花圈很漂亮。五颜六色的，在坟上盖了不知道多少层。我没有回去，想着以前的葬礼，看着离去的小家伙，要是早几年，要是别人的葬礼，我可能还是带头的呢。

“怎么，不给你爷爷点支烟么？”他依然叼着我给他的那支烟。“哦”我掏出了烟，给我爷爷点上，放在他面前，给他磕了头，“你的烟还没抽完吗？”我看着他嘴里的烟。“刚才我掐灭了，还能抽两口。”他平静的说着。“你在这守坟的吗？”我递给了她支烟，也给自己点了支。“哦，算是吧，这么多不会说话的家伙，没个人陪可不行。”他接过我的烟，把原来的烟猛抽两口才点上。

“你相信鬼这回事吗？”他叼着烟问我。

“怎么说呢，说信吧，又不相信，说不信吧，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我困惑了。

“看在你给我两支中华的面子上，我就跟你说说吧。”那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时候也会像刚才那些小家伙一样的胡闹，也会像你那样理所当然的面对那群人。但后来我也死了，哈哈。在我临死的时候，一想到会有那么一群人给我送葬我就恶心，但还是死了。可我又活了，但却没有丝毫的兴奋，感觉还是死了好。后来就跑了，到了这。也巧了，正好赶上一个葬礼，就在那。”他转过身指着远处的一个山腰，“那天天气很好，就像今天，也是有那么一帮人送葬，也是有一帮小孩胡闹，就在那时想到了我自己。我就蹲在他旁边，给他点了支烟，说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我是被蚊子咬醒的。我就笑着说‘睡在土里也不错啊，最起码没有蚊子咬。’‘有蚯蚓呢。’我脑子里忽然闪出这么一句话，但我却没有丝毫的恐慌，然后就大笑着走了。”

来再抽跟吧，我又给他点了支烟。“哈哈，今天的话好多啊，都是被你的烟引出来的。”他爽朗的笑着。后来我们又说了好多话，我拜托他以后经常跟我爷爷聊聊。顺便把那盒所剩无几的烟给他了。

土里面不只有蚯蚓，还有老鼠、蛇跟其他什么小虫子吧，唉看来当个死人也不得安宁啊。等我死的那天一定要多烧些杀虫剂、老鼠夹什么的才行。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