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的三月,或残雪消融,或细雨霏霏,我就会想起乡下的人们,沐浴着倒春的薄寒,扛着铁锹,在山坡,在田间,刨下一个个鱼鳞般的树坑,然后植下一棵棵树苗,浇水,培土。植下一棵树,也就植下了一份绿色的遥想。
十年树木。十年,如此的漫长,漫长的是一种期待。又如此的短暂,短暂的是一种成长。曾经的树苗在人们的呵护下,穿越若干个年轮,日渐葳蕤,在殷殷的期待中,终成就了一片相伴于人类绵延的绿色植被。
人类繁衍到今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生态的改善,渴望绿色的绵延与深厚。到了盛夏,置身于一座山巅,向远处眺望,总会看到一座山脉光秃秃,成土红色,没有一丝的绿意,人们不禁会惊恐,会心悸,那些依赖绿色植被与人类相伴的生灵,你们的家园何在,你们的空间几许。人口在岁月里默默膨胀,鲜活的生命对大自然的索取日渐贪婪,天然的生态不堪负重,拯救绿色已经来不得半点漠视与懈怠。
在流火的季节,当我们进入茂密的森林,突然就会感到身心愉悦,精神充沛,步履有所轻盈,这就是天然氧吧给于生命的最好的礼物。我有幸游览过栾川的伏牛山,当你穿越在遮天盖日的森林中,在告别了那一株株千年牡丹,百年红枫,十年野菊,不知不觉中攀登到了海拔3000多米的山巅,却无气喘吁吁的感觉,只是觉得被一种淡淡的湿润而包围,在这样天然氧吧里有足够的养分供人们吸收。伏牛山有一位护林老人,年逾七旬,依然面色红润,步履轻盈,谈吐滔滔。他说,只要与森林相伴,就会永远年轻。只要与绿色相依,生命就会常青。在一次次亲历和实践中,回味着这句貌似调侃的哲言,竟然是那样触手可摸般的真实。
对于植树人而言,一棵树苗就是一份牵挂,一份期待。当你满怀心愿将它植入深深浅浅的树坑的那一刻,一份期待也就植根于心田中了。植下的苗,总是那样的鲜活,鲜活的有些不羁。总是那样的散淡,散淡的那样从容,在那里按部就班的吸收着自己所需的养分,孜孜不倦地将自己的根伸向土地的深处,让自己幼弱的生命与深厚的大地默默的交融,并仰仗泥土蓄积和勃发着一种生命的张力。大地总是这样默默无语,孕育了成千上万鲜活生命的同时,也为自己织就了丰厚的植被,然后,又把绿色无私地奉献给繁衍的人群。
植树人,总像母亲哺育孩子一样的富有耐心。经年守望和付出,为其浇水、施肥,从不倦怠,也从不急于让那些羸弱的苗儿有参天的雄伟,抑或成为栋梁,只是把所有的期待默化为一种呵护。在漫长的呵护中,置身于山野的树苗悄然伸展开了腰肢,日日吐出新芽,不断长出枝枝杈杈。此时的植树人,为了让幼苗成就栋梁之才,竟毫不心痛地砍去疯长的枝杈,让其茁壮成长。
人们并未觉得时间多么漫长,竟然惊喜地发现,曾经弱不禁风的树苗竟难于环抱,枝繁叶茂,自成一绿了。此时,植树的人们也许苍老了,苍老得不能拥有和把持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空了。没关系的,因为你眼前的这一棵棵参天大树,把你曾经的期待与梦想成真了,一个个苍老的生命会在绿色里得以延展和鲜活。
植被的每一个年轮,无不印证着你经年的辛劳和汗水,无不蕴含着你经年里殷殷的期待和念想,回报予你的是一腔的满足和欣慰。
我的一位老房东曾这样说:再没有比植树的事情更有意义了,你的生命虽然日益的衰老,而你亲手种植的树苗却日益茁壮,这就是对你苍老生命的一种补偿和延续。即便你过世了,总有后人提起你是植树人。我认识这位房东时他正值中年,每每三月,总要到方圆数公里的村庄,收购一些梧桐的根须,在自己的苗圃里培育成树苗,种在房前屋后,送给亲朋好友,剩下的出售,且二十年如一日。这位老人虽然过世,而每当人们看到一株株桐苗长成的参天梧桐,总会想起他忘我植树的身影。这分明就是一位植树人生命的延续,绿色的延展。
当惊蛰后的雷声作响,春雨霏霏时,一个个绿色的遥想,就会在阳春三月如约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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