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要让自己慢慢变得美好，需要穿越生活的起源。而这些起源，也是痛苦的根基。像一条河。从不停息。最终流向大海。

——安妮宝贝

三月的阴天像年少气盛的女子的头发。浓密地生长开来。只是好像永远也不会被允许掉落了。可是这些女人却好似一直在期望头发寂寞脱落的一天。

我在这里。一个几经熟悉的地方。只是知道许久许久之后就是一辈子的陌生分离。仿佛我们的曾经从来没有安静地走进过彼此一样。

天空突然凛冽地颤动了一下。周围所有的一切全部被霎时地带动了起来。我们都虚弱地动摇过了。其实这样突兀的颤抖真的会让人一下子联想到末日的惨白。只是外表依然会镇定自若地继续着手中干涩的任务。

变与不变。阴晴与暴雨。丑陋与美丽。暗哑与清晰。其实从来都没有固定的轮回与界限。只是我们从来都会霸道地为她们标榜出属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固执的概念。其实只是我们太过缺乏安全与冒险的卑微意识而已。

一只像山茶一样的女子。寂寞而彻底。捡起熟悉的裸色的叶子。抛向几经烂漫的苍穹。然后流出虚幻的明弱的眼泪。微笑着告别生命中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的烟花瞬间。

终于觉得所有的时光都可以宛如眼下的这些时光慵懒而静寂地渡过。不需要任何人对她的逝去作出任何虚假与狰狞的哀悼。因为她从未离开。因为所有的时光终会在我们都偷偷假装疼痛的绵密瞬间而彻底逃离我们的黏热怀抱。

我们从来都是一只孤独的野兽。粗暴。有力。倔强。拼命获得一切充满血腥味的辛辣的猎物。只是从来都只是最哀伤的一只。

无论我们还能清醒多久。已经流过我们身上的时光已经不能重来。我们的昨天像永远也翻不过去的阴霾。我们可以活过一切，却唯独活不过这一寸卑微而虚晃的光阴。

终于发现人生最美丽的事情竟然是一睡而哀。在漫长的无底洞的时光里我迷恋上了睡眠。因为无所适从。因为睁着眼睛看世界会让我更加凌乱与痛苦。所以我沉迷睡眠。闭上眼睛。忘记一切的已经遭遇过的画面。仿佛我们就像一对晚熟的恋人。

喜欢睡眠。喜欢做梦。喜欢做惊悚危险且冒出一身黏热虚汗的浮梦。虽然总知道梦里的一切都很虚假。可是当夜半的我们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浮华的梦魇里，遭遇一只又一只悱恻而离奇的故事时，我们会发现原来我们会那么单纯而认真地应对着每每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是的。梦中的我们都很善良。而这种善良是抛却一切俗世杂念的善良。我想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大抵不过如此。因为睁着眼睛的时候毕竟是大多数。所以我们的双眼已经变得很浑浊。所以每一个梦魇里的我们都会是最简易透明且真实的自己。虽然梦中的故事都很平凡卑微短小可是却依然被我们完成得有滋有味。

人生从来都是一场梦。从我们呱呱坠地开始，这场梦的幕帘就被拉开。我们爬在梦的舞台中央开始咿咿呀呀地胡言乱语。满身泥巴。满身尘埃。可是依然天真烂漫地玩耍。渐渐长大，我们开始知道装扮与修饰。扔掉从前一直喜爱的玩具与旧衣服。梦的舞台也在一天一天地布满灰尘。只是我们总觉得这一切从来都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继续我行我素。自我逍遥。光阴荏苒，时光飞逝，等到我们真正悔悟与觉醒的一天时梦的舞台已经都快腐朽。而我们注定也已经白发苍苍。而终当我们明白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候，我们终将流下冰凉而颤抖的眼泪。只是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曾经一丝微微短暂的时光。

无论开辟千条万条新路，我们终究也开辟不出能够通往回去的千条万条中的任何虚弱的一条。我们告诉自己一点都不后悔。我们不断地重复我很骄傲。我一点都不后悔。其实我们已经被自己的虚假瓦解地体无完肤了。其实我们的内心一直在重复着其实我很后悔。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其实我从来也没有获得到骄傲的一点资本。其实我从来一无所有。

厌恶人潮。厌恶陌生的或香甜或苦涩的气味。看到太多的人脸会让我内心更加坚定与纠结。其实并不是厌恶。而是内心害怕与惶恐。因为我们从来都是陌生地，所以哪怕是一刻的遭遇都会让我心里需要很久很久的光阴来修复。所以注定了我是不适合面对人潮拥挤的女子。

趴在图书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文学馆。六楼。靠窗的位置。睡觉前窗外阴沉而浓密。从六楼俯视，窗外长了一个冬天的松柏已经很是惨白。一觉醒来之后，窗外依然萧瑟阴沉。仿佛我们仍然是生活在仲冬襁褓里哭泣的婴儿。

想要写出很多柔美的光明。可是每当下笔脑海里全部都是黑色暗涌的海潮。我知道抵达光明之地我们最终都要经历完人生所必须经历的所有黑暗。尽管我们一再厌恶。可是终究有一天会醒悟过来，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要穿越这趟无休止的无底洞，所以也会欣然而无哀地接受黑暗。享受黑暗之光的唯美洗礼。告诉自己人生本该如此。

we　always　lived　in　a　borrowed　life.是的。我们始终过着生命为我们借来的时光。从来不会知道结束之日，只是从来都知道她会结束。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许久以后的一个简单微小的日子。只是永远都不会是昨天。因为我们已经大胆地活过了昨天。虽然一路总在输着，可是想想这件事我们的内心应该感到丰盈且满足。

我们的爱覆水难收。

我们的恨酣畅淋漓。

我们的曾经如痴如醉。

我们的以后绵密狭长。

我们的故事干净明了。

我们的错误优柔果断。

我们的我们从容彷徨。

再次高高地站在六楼，俯视眼下这个陪伴了四年的大学。一草一物。一哀一足。都是那么清晰且赤luo裸地向我呈现。终于觉得一切的华丽终将谢幕。一切的一切终将结束。我要退场了。包括当初所有为我准备的道具都要退场了。被用过的。没被用过的。原来觉得高大魁梧的松柏现在也很渺小。几乎可以被省略。校园里零零星星的几个身影让我觉得曾经的自己也是别人眼里这样一个潦草地被装点的景物。其实我们从来都只是景物。其实我们从来都只为装点别人眼里的景物而存在的微小个体。其实我们从来都是渺小到可以被忽视的个体。

再读安妮，总觉得是她在我的对面对我讲述着年少时的她一个人穿越了一座城市与一座城市所见到的虚弱人潮。背包里面装了多少几十年前的旧衣物与书本。见过了多少繁华与颓废。虽然一直孤独，可是却一直清醒。就像盛夏的太阳。因为太过了解她。所以拿起她的任何作品都可以从任何一页开始读起，并且会进入她的世界。一个悲伤却永远明抉的世界。而今的她已为人母。女儿约么已经读小学四年级了。女儿应该叫恩和。因为《素年锦时》里写过。而今的她肯定再也不像年少时离群所居。不像年少时抽很多劣质的香烟。不像年少时再也没有家的概念。她会好好为恩和做好每一顿饭。送她去学校然后等待她放学归来一起吃饭。然后耐心地教育恩和。从新开始见证一个生命的美好。

祝愿安妮。祝愿恩和。祝愿每一个善良且孤独的个体。

尘埃也好。雾霾也罢。曲终人散。终将有一天都会散场。我们注定都是唱不出人生的悲欢离合。且都是唱不完人生的悲欢离合。

2014.3.3星期一17：22于学校图书馆六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