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鬼是人死后变的。
世上有没有鬼呢?我没碰见过,也没死过,不好妄断。不过,小时候捉过一次鬼,其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我在乡村长大,小时难得看到一场电影,一有电影,不管有多远我都跑去看。老家离场上五里地,途中要经过一个坟场,坟场树林茂密,荫森森的,白天从那儿经过都让人胆怯。更有不少人说那地方有鬼,有的人还说亲自碰见过,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由不得你不信。有一位姓谢的,那时就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天傍晚从场上回家,路过坟场时就碰见了鬼,吓得一路狂奔,直到进了家门还惊魂未定。可我黑夜里从那儿经过好几回,竟一次也没碰见鬼。于是大人们就问:你不怕鬼?我只笑笑。其实哪个不怕哟,只是逼着了。看完电影,小伙伴或走散了或没去,你不能不回家呀!一个人只得硬着头皮走。我是边走路边唱歌,眼睛看前,心里想其它的事,不去想鬼。还有,晚上一个人走路千万不能跑,一跑心就虚,就吓,一吓就会疑东疑西的,以为有鬼。大人们见我黑夜敢一个人单独去来,都说我胆大。其实胆大不大,我自己清楚得很。
其实我也吓。不过,我吓的不是坟墓,而是死人。乡村中死了人,都要请道士念经超度。先是死人停在木板上,后来才装进棺材中,下边点着油灯,半明半暗的。道士为了造气氛,将停尸的地方弄得阴森恐怖,再加那套“法式”一念,顿时就感觉四处阴风惨惨,真有鬼来似的。这个时候我特胆小。不过,死人一上山,人造出来的鬼就跟着了了。
我们住的是一栋“三合头房子,二十多间屋子,住六户人家。房前是一块用青石铺就的坝子,边上有几窝慈竹和一窝黄竹,长得很茂盛,把坝子遮的荫荫的。入夜,一轮皎洁的月光挂在天幕上,幽蓝色的夜空被密密的竹叶刈成不规则的细块。夜风吹来,竹叶款款摆动,透过来的月光便被撕扯得破碎斑驳,扑朔迷离。因了这竹,坝子里少被太阳暴晒,夏天很凉爽,很自然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现在的人动不动就说:孩子调皮。其实,孩子那有不调皮的,除非那孩子是傻子。再说了,现在的孩子哪有那个年代的我们调皮。六七十年代,哪家哪户都有三五个孩子。与我家相邻的袁家大娘很早就孀居,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大我们十多岁,自然不和我们一起玩。而赵家郎家张家主妇与我母亲年龄相仿,孩子都在一个年龄段上。王家最不幸,一两年中死掉了几乎所有的人,留下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独子。这样,光我们这般大的男孩就有7个,年龄相差仅两三岁。环境影响大,这话说得再正确不过。我们小伙伴多就特别玩皮,胆也特别大,在生产队里是挂了号的“捣蛋娃儿”。我还被推举为“司令”,带着他们与临近的孩子打泥巴仗,东征西讨曾打到了相隔四五里地的场边上,名声威震两村五六个队。
夏天是我们最快乐的季节。白天背一个割草背篼去山坡上,不打泥巴仗的时候便“丢坑”(在地上挖一个小圆坑,用一块圆形瓦块或铜钱离一定距离往坑里丢,规则有点象打高尔夫球),“打马”(在地上钉一根小木桩,削一个长木勾挂上,用镰刀往小木桩前丢,距离最近算赢),耍半天,傍晚了才慌慌忙忙割几把草,用黄荆棍托在背篼口,轻手轻脚的走回家,悄悄倒给已饿得伸长舌头的老水牛------
“割的草呢?”母亲见不到草,常这样问。
“给牛吃了。”
哄过母亲,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晚饭后,小伙伴们又早早地聚在坝子里,等大人们出来乘凉摆龙门阵。孀居的袁家大娘龙门阵最多,也最精彩。不过,她讲的多是一些强盗鬼怪,往往没听完我们就吓得够呛。她也最迷信,家中无论大事小事小病小痛,都要请道士巫婆来送鬼消灾。相隔不远的一个姓李的巫婆是她家的常客,差不多十天八天就要被请来一回。
“她们家怎么越请巫婆病痛越多哟?”实在弄不明白,就问母亲,母亲只笑笑,不回答。长大了才知道,母亲是怕我们人小乱说,得罪了袁家。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家娶的儿媳妇也一样迷信,病痛不去找医生,只找巫婆道士。那时我虽不大,吃不准鬼神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总觉得生病还是找医生吃药好得快。因为我挨过。那一次肚子痛得要死,母亲也听人劝请来巫婆送神。巫婆走后肚子不但没见好,反而更痛。后来还是母亲看到不行,赶快去场上请来医生,吃了药,晚上才渐渐好起来的。所以,对袁家经常请巫婆道士很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迷信,袁家的人都很胆小,特别是晚间,婆媳俩总怕出门,说是怕撞上了鬼。
有句俗话说:越怕鬼的人越容易碰上鬼。一个下天的夜晚,我们刚吃过饭聚到坝子里,嘻嘻哈哈打着闹着玩,突然的一声“鬼呀!”的嘶叫,惊得我们一跳,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原来袁家媳妇从对面山坡上摘菜回来。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她已经狂奔到了跟前,连话都说不成句:“鬼------鬼鬼------”
“哪点?”
“就------在------在这根田------田坎壁壁头。”她哆嗦地指着坝子边上进出的过路田坎。
“啥样子?”
“穿件白衣服。”她稍定了定神,见众人在场,情绪才稍稳定下来说,“披散着头发,在田壁扑起。”
“我们去看看。”我当时肯定是晕了头。仗着伙伴们都在,人多壮胆,竟决定去捉鬼。于是我们找来两支电筒,三个人走在前边,两个人走后边,袁家媳妇走中间。借着昏暗的月光,我们打着电筒仔细搜索田坎两边一切可疑物,连一块凸起的泥巴也不放过。走完大半截田坎了,前面的人全走过了,“这点不是啥!”袁家媳妇突然的一声喊叫,吓得我们掉头狂奔。跑回坝子里定下神来,想想才觉得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决定再去看个究竟。
袁家媳妇经第二次吓,再也不敢去了。我们便自己去。这次我们一人找了一根棒棒拿在手上,边走边吆喝敲打。可沿着田坎田壁寻了过遍,远处近处,除了朦胧的月光,便是我们的电筒光亮,哪有什么鬼影人影。闹腾了大半夜,一无所获,什么也没看见,更别说“捉”了。一行五六个人,别人什么也没看到,唯有袁家媳妇两次看到了鬼,我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缘故。长大了,才从书中知道,鬼这东西是人造出来的,信则有,不信则无。不信鬼的人,永远不会被鬼捉弄。
几年后,袁家因常遭“鬼”之困扰,迅速衰落。袁家大娘死了,儿媳妇死了,儿子也死了,但生活在一栋房子的其他人家却好好的,没人见过鬼,更别说捉鬼了,不知这是不是自找的霉气------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4-15 15:17:1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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