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冬的静谧是一幅幅适合欣赏的画,那么夏日似乎该是听觉的盛宴。
蝉鸣是夏日的基调和永远的伴奏,就那样时起时伏的一根嗓子拉扯到底的在高处鸣叫着,即使我强迫自己的心去微笑的聆听,最终心还是被那持续的蝉鸣声拉扯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极限,一种有人用小铁片持续刮划着玻璃的感受,一种心被变成了布片撕扯不断的感觉。
我会在忍无可忍的起身关闭门窗的瞬间,在心底反思自我的残忍,毕竟我是知道蝉的艰难“四年的地下黑暗的艰辛,才换来这一个月阳光下的歌唱”,为什么我就不能听出这歌唱的美好,将此做为这个夏日喧闹盛宴的最美的音符。
作为听众,聆听蝉声是一种艺术的享受,丝毫不逊色于听一场大型音乐会。字字肺腑,句句铿锵。有时如高山流水,恍若置身于静谧的湖面,观扁舟轻扬,让人忘却忧虑;有时又如四面楚歌,千军万马呼啸而来,震撼着沉闷委靡的心绪;蓦然间又转变为孔雀东南飞,喁喁情语缠绵悱恻,诉说着天涯尽处的惆怅……等你回过神来,蝉声早已戛然而止,徒留几分由衷的赞叹。
晨间听蝉,蝉声幽长,如浅斟低唱。那蝉声在晨光朦胧之中分外轻逸,似远即近,又似有似无。一段蝉唱之后,自己的心灵也跟着透明澄清起来,有一种“何处惹尘埃”的了悟。
午后听蝉,如战马长鸣,想其悲壮。蝉组成了多声部合唱,以优美的音色,明朗的节奏,吟诵着一首首交响诗。诗中自有其生命的情调,自有性格的旷达。当他们不约而同的收住声音时,他们的胸臆之中,似乎有许多悲壮的故事向天空诉说。听蝉最好的时间当然是在午后,所有的生命都略感困倦之时,它们却精神抖擞,在大自然中无拘无束发挥着它们的才能。不知是哪一只蝉率先登场,发出一阵洪亮的高音,接着追随者们纷纷引吭。它们绝不收敛自己,敞开胸怀使尽浑身力气,奉献出最美的音色。它们的歌声听似杂乱无章,合唱更需要技巧与配合,但它们清楚彼此的节奏,衔接得如此美妙。 黄昏听蝉,想其淡定从容。一个蝉起了音,接着声音就纷纷出了笼。时而如行云流水,甜美温柔,那该是情歌吧,总是一句三叠,像是诉不尽的缠绵;时而如波涛骇浪,拍打着听着心地沉淀的情绪,宛如狂浪淘沙般掠走了你紧紧扯在手中的轻愁;时而如掷地如石,而后寂寂寥廖成了断简残篇,徒留给人一些怅惘,一些感伤。何尝不是生命之歌?
风静树止,灼热令人困顿烦躁,我多么渴望有一丝清凉能够浸润久已干涸的心际。我推开那一扇包裹在林阴下的窗户,透过树叶的缝隙,阳光依然那么炙热。蝉声似乎把几缕凉风也招惹了来,拨动得树叶“刷刷”作响。风成为了蝉的伴奏者,抑扬顿挫,把蝉声送到更远的地方。我浮躁的心态霎时冷静下来,屏声静气地听着,它们是一群天才的音乐家,每调节一下音符,我的心也跟着莫名地抖动,思绪像舞蹈一般,我不禁想起了过去读过的那些关于“蝉”的诗句。
蝉作为一个生命物象,从诗*始就出现于文人的笔下,这蝉声自此一直绵延不绝。蝉由一种单纯的物象演变成为艺术象征符号,而古诗文中的蝉和蝉声则是耐人寻味的艺术意象——诗人们借助于蝉和蝉声来寄托自己的思想感情,使之成为具有深情浓意的意象。蝉在唐诗中有各种不同的意象特征,有的象征高洁,有的代言悲秋,有的触发哀时伤逝,有的自喻迍邅命运。诗人借助这只小小的鸣虫或表达高尚的品行,或抒发满腔的悲愤,或感慨迍邅的命运。有的娱情,有的伤逝,有的见志,有的抒愤。虞世南更有一首咏蝉名作:“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句句写蝉,句句又是在写人。句句写的是蝉的形体、声音和习性,而句句又暗示着诗人高洁清远的品行志趣,物我互释,咏物的深层意义是咏人。咏蝉包含着虞世南的为人为官之道。李商隐的《蝉》正是以蝉自况,借蝉栖高枝、饮清露喻己志高洁、行清廉,蝉的“徒劳费声”和“碧树无情”喻宦海险恶、世道无情,诗人官卑禄薄、梗泛飘泊、孤寂无援、悲愤无告的人生境遇在这一蝉一我、亦蝉亦我的短短40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一生穷愁潦倒的贾岛,以病蝉自况,这是他才高命蹇的喟叹,病蝉的“折翼”、“酸吟”喻仕途的坎坷、生活的穷酸,尽管贫贱,仍能不以俗厚而自薄,不坠污浊而自清。一个奔波辗转、潦倒淹蹇的穷酸书生相跃然纸上。
其中我喜欢的当数骆宾王《在狱咏蝉》诗:“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咏蝉从外形及周围的环境写起,紧紧围绕着蝉“羽弱”、“声微”的特点来写。而这两个特点,正好反映了诗人当时有志难申、求助无力的处境。诗中作者以蝉的清白高洁自喻,而风、露则是奸佞小人的象征。蝉声鸣叫“知了……知了……”,它唱着对生命的彻悟,恹恹欲睡的人们不明此理,才会莫名其妙地增添一种烦躁。所谓坚韧不拔,知了不知,但人有知,所以就有了一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世间可以忽略的东西太多了,可以发现的东西也太多了,因而,突然的发现就会让人兴奋感动和自省。蝉仅仅为了短暂的歌唱,忍耐着无尽的痛苦,人呢?此中韵味,只有细细聆听……
不过,听蝉鸣有人烦、有人喜。文人多以蝉入诗,成为一景美。但在孩子眼里,捕蝉是一种乐趣,吃烤蝉是一种美味;在植物学家眼里,却是害虫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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