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露,花间雨,消得共恨需玉酒。增愁绪,多悲花,寥落无情,人终空瘦。去、去、去。
欲从头,门第疏。你我终始人陌路。还需酒,醉梦处,神女来会,楚王还愿。幻、幻、幻。
——《钗头凤》
一、炉井镇
炉井镇不大,用一个时辰可以转上三四圈,但是其中有着天下其他地方没有的宝藏,淳朴。在街上闲逛的人中,有一个负剑的少年,身上穿着麻衣,并不富有,但是他的剑却是通体乌铁打造,上面饰着金色翱翔的飞龙,所有从他旁边经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他普通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所有的人都会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头,或许是因为,他的那把剑。
与他不同的是,在他的对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儒士,一身洁白的衣服,衬着他较为柔弱的脸庞,倒显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儒士走到少年的面前,也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气质很特别,有一种说不清的风轻云淡。那儒士皱着眉头,就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一种气质,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从儒士的后面追来一群士兵,大叫着道:“抓住他,青城府主要的人,千万别给我弄丢了。”
儒士看到那些士兵,登时有些惊慌失措,跑到那个少年的背后,声音柔的像一溪水:“保护我,被他们抓取我会没命的。”
少年木木的转回身,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因为……”年轻的儒士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口无所言,却又说道:“因为这个”他拿出来的,是片金叶子。
少年皱了皱眉头,却是收起了金叶子,那些士兵冲上来,丝毫不理会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的少年,可是在下一刻,不想注意也不行了,少年拔出剑,就在这把乌剑出鞘的一刻,风雷俱动,天上的云好似赶集一般动了起来,地上飞沙走石,吹得那些士兵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凌厉的剑气穿插在呼啸的狂风之中,过处,已经尸首异处。
风停了,天上的云也止了,那儒士呆呆的看着,他想不通世间还有这样的剑,还有这么凌厉,这么干脆的剑。
少年已经走了,儒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刚才给他的金叶子完全是侮辱了他。
二、客栈
儒士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死死的缠着少年,自从上次一剑风云变后,那儒士似乎也知道,或许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客栈中晚上上下楼梯的声音很吵,少年却似乎是个聋子一般,睡得死死的,儒士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这个少年太过神秘,他怎么也看不懂,看不透。
记得刚跟在他后面的时候,那少年的奔腾如飞,在一呼一吸之间自己已看不见他了,可是在自己追他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那少年又是怎么从旁边突然地出现,将自己的摔伤救好,并附耳对他说道:“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本不该来的,若在荒郊野外,以你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恐怕是个男人都会将你变成女人的,比如现在。”他忽然抬头,看着周围此处山林茂密,周围全是遮掩,像这样的山林,每每都有野兽出没,山民是不来的,在这里,比荒郊野岭还要可怕,对,她是个姑娘。
她忽而惊惧了,她惊悚的双眼盯着少年,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少年到底是好是恶?
但是少年却不理她,包好她的伤后,径自坐在旁边,闭目练习静功。她讪讪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好久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持心。”他的话不多,性子文静沉着,这个时候又陷入了冷僵的局面,她原本会以为他会跟着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她就会优雅说:“我叫何雨露,你可以叫我露儿。”
她回到了现实中,外面的脚步声渐渐的少了,她沉沉的睡去,进入梦乡。
三更鼓过,夜深人静,这个时候外面却想起一串紧密的脚步声,何雨露猛的惊醒,坐了起来,在她的床头边上,站着三个黑衣人,显然,刚才的脚步声是他们故意弄出来的,可以轻易的站在这里,怎么会弄出脚步声呢?
何雨露看了一眼睡在远处的叶持心,他还在沉沉的睡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房间里还多了三个人。何雨露皱着眉头,觉得少年的警觉性不该是这么低的,可是现在……
但是那三个黑衣人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何雨露低下头,忽而看到,地上,就在他们的脚下,有着一滩血水。
“啊”何雨露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子,怎么会受得了这般惊吓,她大叫了出来,这个时候,那个少年再也睡不住了,叫道:“别叫了,你想吃官司吗?”
可是这个官司是吃定了,已经有人报了官,而且这官儿办案的速度也不低,很快,他们便包围了客栈,继而进入客栈的客房中。但人已经不在了,如果是这样还好,可是这官儿手底下有一个捕快,在江湖中,知道他的,都叫他狼王,只要是他经办的案子,还没有一个逃犯能逃出去。这次是不是例外呢?
三、剑灵归藏
叶持心带着何雨露从窗户中跃出去,衬着夜色,消失在茫茫的夜里。
是夜,凉飕飕的风吹着衣袂,渗进皮肤里,何雨露紧了紧衣衫,叶持心皱着眉头,脱下自己的外衣,扔给了何雨露,自个独自坐在大树下面,入定练功。
夜在漫长的等待中过去,何雨露一夜没睡,而叶持心却是安稳的坐了一夜,第二天的早晨,何雨露终于挡不住困倦的侵袭,沉沉的睡了过去,看的出来,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姑娘,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姑娘,也正因为不懂,所以才不害怕。
晨风瑟瑟,昨晚栖息的大树上滴着露水,滴在叶持心的嘴唇上面,他睁开眼,抬头,又是一滴露水,滴在他的眼睛中,他瞑起眼睛,露水便像泪珠似的从眼角流下,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啾啾的叫着,何雨露还在睡着,天和地之间只有天籁呤咚。
“你醒了,胆儿可真够大的。”一声打破天籁的声音传来。叶持心抬起头,笑着说道:“是啊,狼王,我的胆子本来就大。”
那道声音忽然一窒:“你认识我?”
“狼王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叶持心笑呵呵的说道。
“既然知道我,还敢这么嚣张?”狼王从树上跳下来,眼眸阴沉的看着叶持心。
“我这么做是很正常的事,而你看做是我的嚣张则是你的问题了,别人对你毕恭毕敬是因为你的武功高强,随时便可取得他的性命,所以别人不是恭敬你,而是恭敬自己的生命,而你只是一个侩子手而已。”叶持心继续面色沉静的说道。
狼王的脸一阵白一阵黑,忽然猛地攻上,手中的一把判官笔威武生风,笔尖上隐隐厉叫,霎时便到了叶持心的跟前,叶持心头一歪,向旁边倒去,不过脚却伸了过去,拌在狼王的脚下,狼王使上千斤坠的功夫,稳稳地扎在地上,叶持心脚下并不奏功,手在地上一撑,便向远处让去,叶持心站起来的时候,狼王的判官笔已经紧紧的跟了过来,这个时候,剑已经回到了他的手里,用剑鞘一挡,狼王直觉判官笔上一股大力传来,变向旁边跌去。
“你走吧,我不杀你。”叶持心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狼王道。
“哼,胜负未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狼王皱着眉头道。
“我的剑一出,天下间能够当得住的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或许,他也不行。”叶持心道。
“乳臭未干的小子,连对付我都这么困难,还敢说天下无敌。”狼王说完,又向叶持心逡巡而来。叶持心皱了皱眉,手中的剑忽然拔出,周围的树忽然都动了起来,像是在瑟瑟发抖,狼王忽然怕了,这是什么剑,为什么这么眼熟,却不知道,这剑太快,他的判官笔还没有动,可是自己的头颅已经掉在了地上,骨碌碌的转着。
可是头颅似乎还在惊诧着,嘴还在动着,吐了四个字:“剑灵归藏”
千丈开外
“有人杀了狼王,据说还是个少年。”叶持心刚走进客栈,便听见议论声,他皱了皱眉,看向那桌人,那桌人也看向刚进门的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长得清秀,那个手中拿剑的小子穿着破烂,而那个面色白净的倒穿的锦缎绸衣,阔气了不少,看样子那个拿剑的应是这少年的仆从吧。
叶持心低低的轻蔑的笑了一声,这似乎不符合他的性格,就是连何雨露也觉得奇怪。叶持心看了看头上的客栈屋顶,这个客栈为两层木楼,上面的一层是住人的,而下面的一层则是供人吃饭的地方,叶持心抬头看着上面的一层,却不知道想着什么。
这个时候,只听见上面的一层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群穿着深紫色衣服的人跑了下来,走到少年的跟前,从他们的后面让出来一个中年人,也穿着深紫色的衣服,不同的是他的衣服袖子上绣着两条金色四爪巨龙。
“青城府府主拜见公主。”中年人走到何雨露的跟前,紧紧的拜了下去。
何雨露脸色一变,继而脸色又冷了起来,道:“知道我是公主,还敢派人追杀我?”
青城府府主脸色不变,不过声音却变得颤了起来,对何雨露道:“是臣下的那些属下太过愚笨,没有明白臣下的意思,所以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希望公主殿下恕罪。”
这个时候整个客栈中出了叶持心外所有的人都跪下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客栈的甲字号客房中
何雨露看了一眼叶持心,眼光中却有些恋恋不舍,“我要走了,父皇已经派人找我了,我……”
“千金之躯,以后别往外跑了。”叶持心道,他说完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向着外面走去,步履很沉重,何雨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就在叶持心要走出屋子的时候,何雨露低声唱到:“晨风露,花间雨,消得共恨需玉酒。增愁绪,多悲花,寥落无情,人终空瘦。去、去、去。欲从头,门第疏。你我终始人陌路。还需酒,醉梦处,神女来会,楚王还愿。幻、幻、幻。”(钗头凤)
叶持心怔了一怔,快速离去。
第二日,八抬千岁大轿,起驾回宫。
束发成道,落发为尼
或许一月,或许一年,少年回到自己原来离开的山上,那里有着一个用简单木头架起来的庙观,这道观建在一棵巨大的树上,没有人前来进香,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么一座道观,但少年叶持心却知道,这里藏着前面前引起武林打乱的武功心法《剑灵归藏》,这里早已经没有人住了,叶持心只记得小的时候跟着上山打猎的叔叔走丢了,晚上一个人,周围兽叫连天,猛兽相扑,他惊惧极了,躲到树上,却有一条巨蟒,他吓得昏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没有了巨蟒,没有了兽叫,却见这个间道观,与树已成了一体的道观。
他坐在以前的蒲团上,静静坐着,像是一个已经羽化的老神仙似的,从早晨到了下午,到了傍晚。第二天的早晨,他的手慢慢的伸向自己的头发,然后用发簪束起带上混元巾。这是出家道士的打扮,他低声给自己说道:“心有所愿,心如槁木,心无挂碍,得无上妙果。”
他终究出家了,束发成道。
远在深宫之处,原本便消瘦的公主此时更是瘦的不成样子了,当今的陛下魁梧雄略,站在他的面前,低声道:“孩子,多少吃些吧。”
“父皇,你——能不能召他进宫来,我就见他一面,只一面而已,见了,我便嫁了,再不出去。”公主消瘦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痕。
皇上紧紧的皱了皱眉头,狠声道:“不行。”又对着周围的太监宫女道:“她要再不吃,给她灌下去。”
公主猛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么伟岸。
第二日,从北边泲州送来一把宝剑,觐献陛下,此剑通体乌黑,上刻金龙,觐献的人还有一首词敬上,说这是那献剑之人送给雨露公主的,皇上打开一看,却是:“晨风露,花间雨,消得共恨需玉酒。增愁绪,多悲花,寥落无情,人终空瘦。去、去、去。欲从头,门第疏。你我终始人陌路。还需酒,醉梦处,神女来会,楚王还愿。幻、幻、幻。”
皇上大怒,欲要严查此人的时候,公主却传给皇上话来:“这首词是我所作,要查,先查我吧。”
天色变得阴沉,整个天下也似乎阴沉沉的。
佛音阵阵,陛下忽然抬起了头,那是国师,当今的国师佛法高妙,世间没有人可以相媲,他留下的胡子已经长及胸前,他也看见了公主那张瘦弱的脸,低声长长的叹息:“陛下,这公主如今显像无形,如是我佛门中人,臣斗胆,向陛下要个菩萨。”
皇上的眉头皱的很紧,深深的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唉,带去吧。”
公主的剃度是在京城中最著名的寺庙观山寺中举行的,公主出家,天下皆知。连远在泲州的少年道士也听说了,只是那个少年却像是没有听见般的低声吟诵着《吕祖正教篇》。
少年终究当了道士,公主终究成了菩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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