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果穷朋友骑一辆喤啷乱响的自行车去找你小聚,你当然可以笑骂他的自行车是个老古董,骂他给城市增加了若干分贝的噪音。然后,你一边笑骂,一边接过来,兴致勃勃地跨上兜两圈儿,再把破自行车端端正正地放到你公司的车棚中间。
好了,现在叫上三五男女跟穷朋友去吃饭吧。你请客那是必须的。路上,你告诉那陪吃饭的三五男女:这是我老伙计,满世界散淡的家伙,我吃几碗饭喝几碗水他最有数。所以我咬紧牙关也得请他去吃点儿好的,要不然他饶不了我。
你把请朋友领进高档饭店,弄一桌子难得一见的菜肴。“老伙计,我是真饿了。”你不管什么派头也不管什么讲究了,带头随意地开吃、喝酒,像当年都是穷光蛋时一样放肆。“老伙计,这酒咋样?好喝?再好喝也没有俺叔酿造的红薯烧有滋味儿。”你嘴里的“俺叔”,就是穷朋友的父亲,你在微醺中怀念过去,眼里有隐隐的泪光。然后,你借着酒劲很尅穷朋友:“清贫、洁白,这正是一个革命者最可宝贵的品质。——这话到底是方志敏烈士说的,还是你说的?方志敏不在了,可嫂子和孩子不是革命者啊。”
利用上洗手间的工夫,你结账——那一顿饭,是穷朋友一个月的收入。
饭罢,朋友要走。但你不需要开出你的宝马或奔驰去送他,你需要做的,是跑到二楼拿你办公桌上的抹布帮他掸一下自行车座外套上的灰尘。那个线织的车座,可能是他妻子用拆掉的旧毛衣为他一针一针勾勒的。掸掉了车座外套上的灰尘,就掸掉了穷朋友心里的灰尘。或者,该死的自行车胎被玻璃扎漏了气,你可以饶有兴趣地跟穷朋友一块扒胎、补胎,然后,你快去找来一管气筒,让穷朋友把住气嘴,你呢,尽可以挽起你那名牌西装的袖子,霸道地操起气筒卖弄你的气力。穷朋友跨上自行车要走了,你千万不要把剩下的半瓶名酒塞给穷朋友让他带走,你可以高高地晃一晃那半瓶酒,说:伙计,有种下次来干了它!
穷朋友走了,你还若有所思地呆在楼的拐角处,想你们一幕幕的旧情,想如何才能让倔强的穷朋友得到一次有效的帮助。你不嫌弃他穷,就像不嫌弃过去的自己;但你不希望他继续穷下去,尽管穷朋友有自己无可替代的精神世界。
2、富朋友发财了,你打过去电话,“你小子,可持续发展啊。也不知道藏富什么的,不怕穷人吃大户啊?”其实你很少去打扰富朋友,你知道富朋友忙,理解他在各种应酬和经营管理之间的疲惫不堪,你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偶尔,天气不错,又正好有闲暇,你会去看富朋友,不空手,买一兜水果,时鲜的,绿色的,骑一辆摇摇摆摆的自行车,到富朋友的家里去,不吃不喝,海吹神侃一通就走。
很多时候,面对各种生活上的尴尬,你默默忍着,或者一笑而过,从不告诉你的富朋友。富朋友的财富是拼搏出来的,你也得靠拼搏战胜困难。虽然走的路不同,但每条路上都有英雄,英雄都该有一颗孤胆。忧愁的时候,你不喝酒,你看书,看着看着你就变成了巨人,浑身充满了力量。这时候,电话响了。富朋友可能喝了点儿酒,语音有些麻花。从富朋友的絮絮叨叨中,你听出了什么。你担心地问:“小子,有困难了?”那头犹犹豫豫地否认。你什么都明白了,喝呼道:滚过来跟我一块儿喝稀粥吧。不久,宝马车或者奔驰车开来,富朋友一头钻进你狭窄的巢。红薯粥热气腾腾,你未卜先知,开始训人:“媳妇儿又跟闹了吧?活该!快把那个秘书换成男的!”或者,你把家里那张幼儿园孩子都能读准数字的存折撂给富朋友——“拿去!怎么也能买两包串门用的香烟吧。别撑着了,大款也有穷的时候,这不丢人。”你亲自下厨炒了了两个小菜,说,山珍海味吃腻了,换换口味吧。你又移步到油漆斑驳的柜子旁,拉开柜门,蹲下身,把头伸进柜子,双手抱出一瓶放了很长时间的酒,哈哈笑:虽然是平常酒,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酒。你用你最好的酒宴招待我,我也在用我最好的酒宴招待你!
菜吃光了,你也不难为情,再续炒一盘花生米,接着喝。喝着喝着就喝得有点儿多,富朋友要走,你说,等一等,我送你。你坚决不让富朋友开车,你搀扶着他,到街边,在寒风中等待出租车。出租车来了,你跟富朋友一起坐进去,准确、熟练地指挥者司机开进那个所谓的高档小区,你果断地付了车钱,把朋友交给他倚门张望的家人。然后,你走出小区,在公交站牌下等候虽然挤爆但只需要一块钱的n路公交车。
你从来不在人前炫耀你的富朋友如何富有,说到你的富朋友,你都是一脸敬佩地说:他是一个不屈服于命运的人,他所拥有的一切和他的付出相当,他是个有能力驾驭财富,而不是被财富驾驭的人。你从不向他索取,但你一直在向他学习,你知道,他从未离开过你,而你也一定和他拥有着足够广大的共同世界,因为,你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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