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若有若无地洒了一天，象深宫飘不出高墙的琴声，幽怨、缠绵而执着。我无心欣赏，因为整整一天没一个顾客光顾我的小店，哪怕只是进来打个转，让我生出点希望也好啊。多好的一天就这么浪费了，我甚至在心底暗暗诅咒起这雨来。

天色看着就要暗下来了，我用怨妇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门外的雨，收拾起柜台的东西，准备回家做饭，转身碰到挂着装饰用的一串风铃，滴铃铃……有岁月的灰尘飘零，这是几年前刚开这店时，进的第一批风铃中的一串，现在不流行了，只是懒得去换。

响声单调而纯粹，象我们这代人逝去的青春。

“这风铃卖吗？”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

定了下心神，换上招牌般的笑容：“你想买风铃啊，我这什么款式都有，你要玻璃的、陶瓷的、钢管的……”

男人有张英俊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象蓄着两道剑光，锐利但不阴寒，明亮而不张狂，把春天阴晦的颜色逼得四散，只余下暗暗流动的温柔。我心情好了起来，甚至有点兴奋地急忙往柜台上搬出刚收拾好的东西，象孩子急不可待地展示他的珍藏。

“你别忙，我是想买挂着的这串风铃。”男人说完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拂了一下那串风铃，风铃脆响，男人的眼里的光芒突然一收，象倒流回心里了。

我很奇怪我怎么对一个陌生的顾客那么留意。或许是他向前走一步时，我看到了他残缺的左脚。他的穿着告诉我他是很节俭的。也许他没钱买新的风铃。

这么一想，本想说不卖的，转口就说：“你要就卖给你，这挂旧了的，半价卖给你吧。”

“这样的风铃现在很难找了。”男人象在跟自己说话。

原来他挑着风铃不是为了省钱，我好奇心起，问他：“先生，以前买过这种风铃吗？”

男人定定地看了一眼风铃，转向我微笑说：“没买过，只是见过。”

“很多年前见过的吧，在哪里见过？”

“是啊，很多年前了。”

男人没有回答我后面的问题，经验告诉我他不想说。

我也没再追问，我可不想因为好奇赶走今天唯一的顾客。

“多少钱？”男人问。

直觉告诉我即使我报出新风铃的价钱这男人可能也会买，反正现在谁买东西都要讲价，跟这样英俊的男人讨价还价也是挺有趣的，所以我张口脆脆地报出一个价：“20元。”

“20元？”男人错愕了一下，我开心地等着他杀价。

男人却没再出声，而是低头从衣袋里往外掏钱。

1元、2元、5角……我的面前堆起花花绿绿的一堆零钱，我还没回过神，男人就动手把零钱逐张拿起捻平翘起的边角，一边叠一边说：“真不好意思，我是搭客的，都是这样的散钱。”

男人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递给我，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不用这么多，这是没打折的价钱，10块就行了。”我忙把一半的钱推到男人面前，并动手解下风铃。

“你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不打折我也愿意买，你就收下吧。”

“不行，你看它那么多尘，且变旧了。”

“但它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男人固执地把钱又推回我面前。

我不再推却了，因为我看到男人眼中的虔诚，久违了的眼神。

“是送朋友的吗？我给你包装一下吧。”我小心地给风铃拭去灰尘。

“不用，我是买给自己的。”

哦——

我突然觉得手中的风铃象重了很多，以致当它被男人拿走后，我的手有一种失却重心的失落。

男人走了，提着那串风铃，走入春雨的黄昏，摇落岁月的灰尘。

风铃曾经穿越的岁月，有无数悲欢吧？

当它在男人的窗前响起时，春雨已洗净它的积尘了吧？

洗净积尘的铃声，我在什么时候听过？

它是怎样的？

我突然很想追上男人，很想陪他听一听久违的无尘的风铃声。

但是，他已走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