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下午六点,天就暗下来了。诺大的菜市场空荡荡的只剩下成一个人在那里面着急。成的菜筐里还剩十来扎的芥兰。南方人冷天喜欢打“边炉”(火锅)。午后气温骤降是成的菜滞销的原因,但对已做了一年菜贩的成来说,也算是决策的失误。
成所在的企业一年前破产,他也成了小城里失业人群中的一员。成一家四口,他和妻子、两个上高中的儿女。成是家庭的支柱,他的失业直接导致了生活的捉襟见肘。开始他也尝试去找工作,但象成这样年近半百又一无所长的人,谁肯要?那天电视台报道了一个大学毕业生下岗后卖菜的事,并请了专家为此事进行评论,专家毕竟是专家,他们想象力之丰富实令我辈凡人钦佩,他们说一个大学毕业生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学识在卖菜行业上搞出一番名堂。由卖菜到种菜到利用科技创办蔬菜种植大型公司,一路开拓进去就是一番伟大的事业。成就是从中受到启发,当起了菜贩。当然他并不是奢望自己能干一番大事业。成很现实,他只想一个月能挣它三几百元。三几百元对现下的有钱人来说,那只是一二餐饭而已,而象成这样的家庭,那可是雪中的碳。
七点,街灯亮了,从市场上望出去,街道一片清冷,只有阵阵风声在那里呼呼地响。成心里也知道这时候是不会有人来买菜的了,他用劲搓了搓冻得发疼的手,将袋子里的钱掏出来,很认真地数了三遍,不多不少,刚巧是早上调菜时交给菜商的那个数,也就是说,他卖了一天的菜赚来的就是这十来扎卖不出去的芥兰。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决定再等一等。总不能白干吧?哪怕是卖出去一扎,挣一块钱,对自己也算是一种交代,成想。
一阵冷风打着旋迎面卷过来,成脖子上象是被放了条冰棍,连打了几个寒噤。成赶紧袖了双手,缩脖靠墙蹲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成感到似乎有人走过来了,他兴奋地站了起来,果然看到了一张年轻的女子的脸。这张脸成很熟悉了。她是成的熟客,自一年前成做菜贩以来,她每次买菜都来“帮衬”他,她不会象其他买菜的人一样挑三拣四,也很少和他讲价。对成来说她是一个好熟客,于他心里也是一个好人了。
“这么晚,还未走?”
“就收档了”成笑笑说,“你怎么也这么晚?”
“有些事,耽搁了。”女子说。
“要几斤?”成的语气里满是期待。女子望望成的菜筐,又望望空荡荡的菜市场,迟疑了一下说:“这些菜我全要了吧,回家腌咸菜,我妈喜欢吃。”成掩饰不住满脸的惊喜说:“菜还有十五扎,每扎一斤,全要了,就收你十块钱吧。”“菜还是按原来的价,做生意不容易,不能亏了你。”女子将十五块钱交给成。成感激地笑了笑,接过钱,拿起一只塑料袋装菜。“明天开始就不能买你的菜了。”女子突然说。“哦?”成吃惊地抬起头,“被单位辞退啦,明天开始不用上班了,我住在城北,不能再帮衬你了。”女子的声音有些苦涩。“大家都不容易啊。”成叹了口气。趁女子不注意,他将五元钱悄悄地放进了塑料袋。
“阿叔,其实我十年前就认识你了。”女子突然又说。“认识我?”成惊讶。
“十年前我十三岁,那年冬天我爸去世了,我妈又病在床上,家里断了粮,我和弟弟到了河里捞了半袋子的石螺,提到街上卖。到天黑了一只也卖不出去,我们又冻又饿,抖得缩成了一团。后来有一个叔叔骑自行车经过,他看见了我们。给了十块钱将石螺全买了。那时十块钱可以买一担谷子呢。末了他还将我姐弟俩搭回了家。进了门我将事告诉了我妈,妈抹着泪说:‘孩子啊,你们遇上好人了!快扶我起来去谢谢人家。’但等我们出来时,那个是叔叔已经走了。”女子说到这声音哽咽起来,眼中也有了闪闪的泪花,“阿叔,那个人就是你啊!”“我?成惊愕地望着女子,记忆倒镜头似的从脑海里闪过。突然在某一处定格,他记起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十年了,你可能记不起了吧?但十年来我一直希望能对你亲口说声谢谢。”女子向成深深地鞠了一躬。便拿起菜,低着头走了。
成呆立着,望着女子抹着泪离去的身影,一种很潮润的东西从心底涌上了眼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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