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高原
液体黄金
走进贵州高原的时候正是夏天·
汽车在深深的峡谷中穿行,天气很热。太阳像要把人烤焦似的悬在头顶上,把火焰般的光柱直投下来。路面上石头裸露,坑坑洼洼,特别难走。汽车走不快,下午一点才到习水县城。牛脑驿建筑安装公司副经理伍能兴是个胖子,喜吃肥肉,一见饭馆便前去打探有没有肘子(一种用猪腿蒸的菜)·气车穿城走走停停,直到有这样的蒸菜的饭馆,才停下来吃午饭。
时值夏末,炎阳烈烤下,升腾的热气浮在地表上,似烟非烟,似雾非雾,一看就让人心悸,生渴,生惧。高原的日头的确要比盆地来得猛。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就从盆地走进了高原,这走路与生命的进程何其相似!当你从细年走到老年时,可去体察过逝去的分分秒秒?
吃过饭又紧赶慢赶,傍晚时到了仁怀县。住下来去街上溜达,便突然遇雨,十多分钟后雨停了,顿感寒气逼来,冷得浑身打抖,赶忙买衣服御寒。
仁怀县城发展很快,到处是新建的房屋,街道也打成了水泥路面,走在街上,到处是蓬勃的生机。据说是因为茅台酒的缘故。仁怀县产茅台酒。物以稀为贵,酒本来不稀有,可茅台酒好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其香纯可口,被喝酒的人捧出了名,人人争着喝它,使得它身价昂贵。这就如同名人效应,人一旦出了名,做什么都顺畅,值钱。名作家名导演歌星影星体育明星,哪一个不是有成千上万的追星族围着转?人出了名都如此,一种出了名的商品,其身价可想而知。茅台酒是中国第一名酒,是国宴上喝的酒,喝茅台酒的人,身价自然不同,能喝茅台酒的宴席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宴席。就因为这,这里的人们才能从高档次的酒中获得高额的收入。
茅台镇很小,坐落在赤水河边。进镇的路又弯又陡,走进镇子才能窥见全貌。酒厂在一进镇的路上。
酒厂规模很大,操作也很现代化。厂里设有贵宾室,远方的客人到厂里均被视为贵宾。进贵宾室的客人,每人可免费品尝一杯茅台酒,不过只是一小杯。据说那酒比市场上的瓶装茅台要好,是真正的老窖。可惜我不敢饮酒,没有品尝到老窖茅台的味儿。
交通不便恐怕是茅台镇最大的缺陷。我们去时正在修建横跨赤水河的大桥,连接四川的古蔺,与一条国道相通。大桥通车了,交通会有很大改观。届时,茅台酒香将飘得更远。
把茅台酒比作液体黄金我觉得一点也不为过。茅台酒所产生的巨大经济效益,除了体现茅台镇巨大的变化,更体现在仁怀县给国家带出一年一亿多的巨额税源。茅台酒让我第一次看到了知名品牌的效应。
关不住的正气
最早知道息烽这地名是在初中的历史书上。在我的记忆中,息烽是与张学良将军的名字连在一起的。
据说,张学良与蒋介石是拜把子兄弟。按一般常理,两个人的关系应该非常好,应有生死之交情。而据史书记述。蒋张从来就没有真正交好过,拜把子不过为了各自的利益。为了保存实力,蒋介石命令东北几十万军队撤出,把富饶美丽的东北拱手让给了日本人,使张学良的东北军从此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西安事变是张学良良知的觉醒,是万不得已逼蒋抗日。事后张学良便被抓了起来。
我们到息烽是进高原的第三天。息烽有个重钙厂,牛建司有一个工队在那里,是做单包工的。工队很小,大约10多个人吧。去息烽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目的当然很明确,看看息烽监狱。
旅游参观的人,心态自然各不相同。但我们一群人恐怕都能统一到一点上:好奇。真正怀有凭吊心情的恐怕不多。不是不可理喻,而是不懂,或根本不知道。因为我们中,除了乡镇干部,便是公司经理副经理,虽然年岁都长,但对那一段历史却关心较少。
息烽监狱很小,准确地说,是关押张学良将军的地方很小,在一个小山岗上。地点相当隐蔽险峻,周围是开阔地,仅一条小路可供出入。监狱孤零零的,至今仍显得阴森可怖。不过,从外表是无论如何看不出是一处监狱的。一些监狱的高墙变成了庄户人家的围墙,荷枪实弹的岗哨被散布在周围的暗哨所代替。不知就里的人,实在很难联想到这是一所监狱。
监狱是限制人身自由的地方,一般都很显眼。息烽监狱费尽苦心把监狱的特征掩藏起来,为的是不让人知道这里关押了一个轰动全国的历史人物,怕民众群起而救之。事物的表象在一段时期或许能掩藏,但历史的实是任何时候任何方法也无法掩藏的。息烽监狱的曝光不正是最好的说明?
走进监狱,看到的是前后几重房舍,大多为一楼一底建筑,粗看与一般有钱人家的公馆没有两样,也有亭台楼阁假山,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建筑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便于监视。外面看不到的岗哨墙内到处都有。解说将那当年林立的哨位一一指给我们,当然,我们看到的,只剩下了一个又一个空空的没留下任何印迹的“位置”。
在空空的走廊上,仿佛看到张学良将军踱步的影子,一根根红色的柱子不知道是不是张将军的鲜血染成。叱咤风云的豪杰,驰骋疆场的勇士,突然被囚于这无人知道的荒岗,足不能出屋,步不能离院,终日相伴的唯有青灯和书卷。这种人性的摧残岂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息烽监狱严格地说有些像一座庄园,只是与庄园比起来,少了些生气与活力,多了些恐怖和血腥。据说蒋介石曾亲临息烽看过张学良,园内还有蒋介石的题字,与张将军“谈心”的亭台,“惜别”的小路。但无情的岁月告诉说,一切都是假象,蒋介石心里恨死了张学良,怎会亲自跑到息烽那荒效野地去“探望”他?即使真的去了,推想张将军心里也很明白,两人所想的差得很远,尽管只一条小路出入,两人却无法一同走在那条道上。
高墙只能锁住一个人的身子,却永远锁不住人心,锁不住历史。没有多久,张将军囚息烽的消息泄漏,蒋介石不得不将张学良转移别囚。穿行在息烽监狱的楼道房舍,犹如走进了一段历史——
从息烽监狱出来,晚霞正沉沉降落,我们的脚步也沉沉的。
花溪不是一条溪
花溪不是一条溪。
花溪区确实流着一条小溪叫花溪。或许,花溪这一行政区域就因此而命名的吧。
贵阳公路建设比我们盆地早。我们去时,贵阳至花溪已经修通了高速公路,汽车跑起来飞快。因为很少跑水泥路,我们在车上与司机开玩笑,催他快开,野马越野车每小时跑110公里,速度太快,碰在了转弯走捷道的一辆大卡车上,差点酿成了重大车祸。挤满一车的10个人吓了一大跳,幸好只是碰了一些轻伤,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花溪是牛建司在贵阳的工地的核心,最有实力的伍能辉、张清文、付玉林、周德军等一批人全都聚集在其周围,据说伍能辉张清文等人已经有好几百万资产,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富有了。
伍能辉的家是一栋别墅似的房子,我们一行人便住在他的家里。伍能辉最早落户花溪,算是牛建司在贵阳的开路先锋,建立稳固工作阵地的第一人,散落在花溪的人都是以他为核心的,因此,他自然地成了领袖,一干人都以他的马首是瞻。正因为有了他的带动,才逐渐形成了集团优势,使牛建司在花溪有了强大的实力。
我们的到来受到了很好的接待,甚至在外地的付保平等几个人也赶到花溪为我们接风。
贵州高原多矿,山头大多光秃秃的。唯有花溪不同,四边的山青葱浓郁,满坡的树流绿滴翠,脚下是哗哗流淌的小溪。青山绿水真让人好兴致,难怪牛建司的人要选择花溪发展。我仔细观察了花溪河,虽然两岸全是农田,很难找到花的影子,但从温暖的气候条件看,猜想这小溪很早以前的确有过夹岸花红,满河飘香,只是因为后来人为的开发种植,把原生的花灭掉了,才使得花溪无花,成了一副空名。
花溪公园恐怕是花溪最美丽的地方。从公园的宣传画上可以看出,周恩来,李鹏等中央领导人曾经莅临过公园。2005年春吧,胡锦涛也去了,可以想见公园风景之秀丽。公园不算大,也无迪斯尼乐园的豪华,但处处青翠处处花香。虽地处闹市,但因迫近大片茂林,与一般公园比起来,更多了一份清幽和难得的绿荫,使终日于城市喧闹中背负沉重背负劳作的人,走进去就顿生一种回归自然的清爽与快意。我在公园中不只一次深深呼吸,吐浊纳新,感受大自然的恩赐。可叹人与自然竟是如此密不可分,人在自然中渺小到无一刻不依存于它。我在想,假如没有这个公园,这片绿荫,这花溪还有这般美丽么?我一介平民,感悟如此,不知伟人们从园中走出来时是何心境,或许更胜于我之浅见吧。
公园外是一大片树林。林中星星点点散布着几处高级宾馆,是供政界要人和富豪到贵阳时居住的,据说最早的一个宾馆蒋介石曾经住过。宾馆外有哨站岗,空着时也不能接近,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人与人的价值很不一样,肩负重大使命重大责任的人和有着巨额财富的人,连睡觉也得有人守着,以防不测。而普通人则随遇而安,悄悄地去来,有着更多更广阔的自由空间。
从树林中逆水而上,便是如诗如画的花溪湖。这是一个由筑坝拦起来的人工湖,湖沿河延伸,湖水清澈透明。乘船游一个来回约40分钟。花溪湖开发得晚,岸边建筑不多,两岸相继被保护绿化,所以湖水碧得耐看。有一点很值得借鉴:湖岸虽然没有多少亭台楼阁,但原有居住者的“农家乐”都很火爆。这种开发形式既富了旅游区的人,又减少了对环境的破坏和污染,真正不失为旅游开发的一剂良方。
天下第一瀑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黄河落九天”。这是唐人李白赞叹庐山瀑布所写下的千古绝唱。我没到过庐山,也没看过庐山瀑布。或许庐山瀑布的确雄奇,不过,与号称世界第一瀑布的黄果树瀑布比起来,不知谁更宏伟。我想,当年李白要是看了黄果树瀑布,或许会移情别恋也未可知。
最先知道黄果树瀑布是从香烟的品牌和商标上,稍后是广告。从发现这一巨瀑开始,贵州人的宣传不遗余力,除了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广告,还把其变为品牌商标。在这一点上,贵州人的聪明一点也不亚于沿海地区。为了开发黄果树瀑布这一特大景观,贵州人特地修了从贵阳到黄果树的“贵黄高速公路”。从贵阳到黄果树一路顺畅,汽车可以高速飞跑。我们去的时候正是黄果树瀑布的黄金季节,到处游人如织。
黄果树瀑布可以用雄伟壮丽来形容。百米之宽据说世界绝无仅有,数十米之高飞流直泻,几里之外就能听到吼声震天。夏日里10点来钟,太阳已经很毒了,可满河滩却游人如蚁,戏水的,拍照的,购物买旅游纪念品的……潮水般来往于河岸峡谷间。尽管烈日当空,当下到河滩面对倾泻而下的千丈瀑布,仍感觉森森寒意,禁不住要打冷颤。瀑布哗哗入潭,发出雷鸣般的震吼,给千米河滩布满了水雾。照相、戏水的人得离瀑布远远的。河水清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污染。也许,纯净的水也是吸引游人的原因吧。
黄果树瀑布所以壮观,是因为其独特的地理条件。从水流看,这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造山运动中黄果树下游突然跌落几十米,形成断河,落差的水流就成了瀑布。上游河口凸出,造成深深的岩穴。高原的溶崖又为瀑布增添了一道奇景。从一座小山后,穿过一个不大的溶洞,便可到达岩下。站在水帘后看瀑布,韵味自然另有一番不同,除了阵阵强劲的冷风扑面,更多的是细雨扑打。透过水帘,满河滩的人群五彩斑斓,你料想不到冷热的置换会产生如此奇妙的效果。不过,你不能在细雨浸透的石阶上久留,因为冷风,因为寒气,你稍作停留就得赶快离开,虽然心中极不愿意,可最终还是从水帘下走了出来——
说去黄果树看瀑布不如说是去购物。走出瀑布景区的人,手里几乎都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小物件。很难说清的是人的思维,到了一个地方不买一点纪念品就离开,心中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所以旅游的人很舍得花钱。平时在家买菜一分钱都算了又算,到旅游区10元8元甩手就出去了。黄果树瀑布景区的人们正是看准了旅游人的这一心态,推出的纪念品多得出奇,连我这样很少买东西的人,也禁不住买了两块方石带回,用作案头压纸之用。看来“开发”这样的词不能空喊,一定要在推出旅游景点的同时,实实在在地拿出有特色的旅游产品来。
苍山如海
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娄山关,是从书上读到的。那时觉得很遥远,不知其在何方。只记得“雄关漫道真如铁”的句子,恢宏的气势让人领略到了山关的险峻。不过,那只是一种感受,对现实中的娄山关是一无所知的。
我们是在回程的路上来到娄山关的。在高原逗留了9天,游览了黄果树瀑布后,又去了远程的安顺,把有理由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才掉头回家。尽管汽车是从高原往盆地走,上娄山关时还是要七弯八拐地爬若干道“之”字形的陡坡,才能到达关口。娄山关山体不厚,薄得像一堵墙横在路前,不宽的公路却象被人捉住置放于墙壁上的蚯蚓,弯弯曲曲往上牵。山薄坡陡,路显得更细更险,到达丫口回头望上来的路,会不由自主吓出一身冷汗,真不知道汽车是怎样爬上来的。
再高的山总是会被征服。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实在强大,又高又陡的坡也把公路修上了山。在当地人眼里,这被人称作关的山口只不过是一道坎,唤做“七里坎”。当初是一条大路,后来为了出山方便,才修通的公路。山是自然形成的,谈不上什么历史文明,想实地看看,完全是书的诱导。
文字记述岁月,能让人记住美好,记住历史。现代史上记述这里打过一次很著名很关键的大战,我们到这里来,当然是想看看当年战争遗迹,寻找一下对横在生死关头的这样一座险要关隘的心理感受,体验一下生与死之间的那种决心和悲壮。史书的记述,当然是要我们记住历史。
我们在丫口停下车来,把脚实实在在地踏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开始寻找那场战争中遗留下来的点点滴滴。从山脚到山顶,除了裸露的岩石,便是浅浅的绿草,偶尔间有几株矮树。山坡静静的,看不出半点遭受过战争创伤的痕迹。我沿浅草的陡坡地走了几步,心想能找到一枚锈损的弹壳,或半个残留的弹洞也好,可什么也没找到,什么也没有,除了迎面吹来的山风,便是伫立在山坡上我们这一行人了,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看来这里已被时间把战争的创伤抹平了。
抹不平的是那段文字。
1935年3月,毛泽东率领中央红军在这里打了长征以来的第一次大胜仗,消灭了贵州军伐王家烈的两个师,使岌岌可危的红军得到拯救,迫使阎罗关上了死神之门。站在高岗上,仿佛还能听到当年满山坡响起的枪声。“这么险的关隘,红军是怎么攻上来的?”同行的老赵问。这个问题我们中没有人能回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再坚固再险峻的关隘防线都强不过人的意志。古长城、马其诺防线不更牢不可破?但都被历史所嘲弄。
文字记下了战争,也让娄山关从此名扬天下。
几十年风雨沧桑,胜利者从隘口开始迈步从头越,从胜利走向胜利,进而统一了全中国。娄山关不再是关隘。而真正成了贵州人进出高原时迈越的坎。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当年在这里鏖战过的人,大多已经作了古,随坡上飘散的硝烟而去了,唯有青山留了下来,黯然而立,任由评说。
在娄山关还有一种另外的收获,因为坡陡弯急,上下娄山关的车经常翻,车祸不断。因此,无论是上还是下,在两边急弯处都可以看到立在路旁的石敢当。当地人叫之“吞口”,说那玩艺儿镇邪,它那伸长的舌头大张的口能吞一切邪魔鬼怪,有了它,就不会翻车了。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立了石敢当还不是照样翻车。我们上坡时,就看见在石敢当脚下翻了一辆运煤车,与石敢当仅一步之遥。那车翻得四轮朝天,石敢当鼓着大眼盯着,却并没能挽救车毁人亡的命运。小心使得万年船。唯一能救的是人自己。不过,这也反映出一种心态:今天的人们对平安的祈求!
离开隘口前,我放眼望了一下黔北高原,这时我才体味出“苍山如海”的真正韵味,那种感觉不是亲身经历是绝对得不来的。我们离开时,没有残阳,只有苍山。
下了娄山关,很快就回到盆地了。当我们的脚步已经踏在盆地的土地上时,我那不安分的思绪还在高原上寻找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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