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的远山,绵延到你身边,以缓坡的臂膀将你轻拥后,便把自己站成你永远的背景;仿佛感觉到你的孤独单调,他又牵来一条明澈的溪流,捧来一个轩敞的大甸。于是,你参差着几十户人家,在远山的注目中定格成我的故乡。
又是暮春时节。暖色的朝霞点染了远山的峰峦,温软的乡风勾勒出苍青的深绿。你的轮廓在牛嗥声中逐渐清晰。两条黄白的蜿蜒山路,是你触摸外面世界的手。你面前的溪流,在日渐丰满的每一天,都以浪花的微笑对你作深情的回眸。溪滩上亮晶晶的是明净的卵石,拾起一枚,是心形的,那清晰的脉络中隐约着一丝血痕。溪岸几处古朴的垂柳,和风里披拂着满身的新绿。归来的燕子剪着春光,在寻找家的融泥。而溪岸外边的大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齐整好一个巨大的青禾方阵,正以阅兵式的气势涌动着一往无前的碧流。
你身后是山坡。绿树红花里,黄鹂在新试宛转的歌喉;青草深深处,蟋蟀在纺织生命的颤音。蚱蜢飞跃,明翼的纱裙飘拂出明快的妙响;牛儿欢跑,不小心便踏着了一串斑鸠的啼鸣。彩蝶来了,从一朵花翩跹至另一朵花,聆听着花们开放的心声;而满坡的豆荚,只为毛绒绒地怀着浑圆的心事,就默然听凭四周的天籁为自己伴奏。
你的子民,淳朴得一如山野的石头和鲜花。那是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男人,他正猴在庄稼地里薅着生活的企望。汗水洗亮了他古铜色的脸,却又深黑了他沟沟坎坎的皱纹。山风呼过一阵又一阵,白云飞过一朵又一朵,他依旧在挥霍自己仿佛不竭的气力。最后他把星星和月光带回了家,照亮着全家人的生活。那是一个青年的女人。某年春溪开始荡漾的那个季节,某个新月如镰的夜晚,她在溪头木桥边收割了自己成熟的爱情。岁月让她成为婆娘后又成为母亲,嫩嫩的皮粗了,纤纤的腰壮了。大甸的层层碧波沉寂成串串金黄时,她把一年的汗水从甸里背到家中,又从家中背到圩上,换回全家人的好日子。
那是几个放学归来的孩子。他们嚷着笑着,好象在争论老师新教的生字,厚实的小脚板把青石板踏得亮响。他们好象乐了,一边唱起来,一边把娘亲缝制的书包抡得呼响。炊烟袅着暮空的时候,他们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凝望开始朦胧的大甸,殷盼着晚归的父亲。晚饭在干菜的咀嚼中结束,父亲的旱烟开始一明一暗的时候,他们在饭桌上书写自己拙稚的理想。而背后铺满的是娘亲期待的目光。
十几年前,我是你那群放学归来的孩子中的一个;现在,我不是你庄稼地里挥汗如雨的男子。但是,我永远是沉溺你溪口的一枚蚌贝,永远是蹦达你坏中的一只蚱蜢,无论我在什么时候走到那里,我都乡音不改,乡情不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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