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君菲(小说)
李之牮
我和君菲相识,记得是在六年前一个朋友的生日晚会上。那年,我芳龄三十三,君菲三十有二。
晚会的地点就设在荷花开的君悦酒家。荷花是与我一块儿从乡下过来的,现在又住在了同一个生活小区。在这个城市里,她算是我唯一的知根知底的朋友。君悦酒家就开在我们小区旁边,地处交通要道。荷花与丈夫明子同舟共济,辛苦而又快乐地经营着这个酒家。我老公阿根除了帮人杀猪还在他们这个酒家兼职做厨师。明子待阿根亲如兄弟,在他俩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老板与打工仔这两个词儿。我时常出入君悦酒家,常有客人夸我与荷花是仙女下凡,说我俩是酒家的两只金凤凰,吸引客人,招财进宝。地利人和,君悦酒家生意兴隆,让我与荷花两家人顺利地完成了由土包子到市民的涅槃。
那天过生日的朋友叫李浩。友命难违,下午六点,我按李浩的要求准时到达君悦酒家。一跨进门,便见许多人将李浩和一位大美女包围着,人们眉飞色舞,调侃声像要掀掉整个屋顶,真有点像爆炸性新闻后的记者抢镜头的热闹而又混乱的场面。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聚在一起,皆为朋友,这是道上的规矩。预定时间一到,朋友齐聚。彼此寒暄,嘻笑入席。一个时髦*郎坐在了我的左侧,主人李浩坐在我的右侧。落座后我才知道,时髦*郎叫君菲,正是刚才被包围的那位大美女,是李浩最近敲定的相好。我夹在他们中间,陡然生出些许不自在之感,便执意要与李浩挪位,却被君菲亲热地拉住。可能,我和君菲投缘,否则,她岂会将我这陌生的朋友强留,将她于席间随时可以与相好“舞弊”的便利地势“付之一拉”。
君菲人长得很美。高挑,苗条,身段不亚于刘亦菲,五官极合理地分布在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披肩的长发乌黑呈亮,*房挺立诱人——典型的美人坯子。我暗暗比照,自叹不如。可是,男人们却另有看点,我分明听到李浩与旁边的那位嘀咕:
“美人,两位大美人!”李浩与那位作窃窃私语状,但声音并不小。
“之牮更性感。”那位声音较小但仍听得分明。
我顿觉脸上倏地爬出了红晕,心里却自豪得像动动员拿了金牌。
酒后,李浩俨然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率我们一行十八人,大闹“曹窠”(卡拉ok店名)。君菲“舞术”高超,那迷人的舞姿尽显女人风*,嵌住了男人的眼,她从这个男人的怀抱转入另一男人的怀抱,向男人们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她作为女人的全部亮点,出尽了风头,比起莫泊桑《项链》里的马蒂尔德在舞会上的照人光彩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却以“不会跳舞”(其实,我的“舞术”不一定亚于君菲,我也酷爱跳舞,爱与男舞伴共享那份默契,只是不善言辞)为托辞,拒绝着一个个男士的诚挚相邀,静静地坐观其跳,心里反复回味着“之牮更性感”的褒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得意萦回心头,这种幸福与自豪,胜过名星们玩味粉丝对自己的赞誉。后来,说“之牮更性感”的那位以相邀没商量的强硬手段将我拉到了闪铄的红绿灯下,逼我为舞。也许,他是得了哪位朋友的密报,知道了我也是“舞林”高手。我优美而娴熟的舞姿,令那位赞叹唏嘘,让在场的人惊诧刮目。于是,男士们频频相邀,眼里含情脉脉。要不是那位“占用”我太久,要不是有好几位争风吃醋愈演愈烈,要不是有几位馋猫强烈吵着吃夜宵,也许,我也会和君菲一样,尽展女人的亮点,风头尽出。
我那第一位舞伴叫刘振东,风度翩翩,谈吐不俗。他是李浩的中学同学,白领,四十出头。那晚,我斩获以上信息。
此后,我和君菲便成了道上挚友。我们惺惺惜惺惺,彼此相恨见晚,不久,便以姐妹相称。我长她一岁,自然我是姐,她为妹。我和君菲妹妹来往甚密,无话不谈,将女人的那点事儿交流殆尽,为刎颈之交,在道上传为美谈。
天气还是炎热。旁晚,我独自一人来到小区林荫道上信步。我老公每天都要到晚上九点半下班,儿子在家写作业,于是,我每天都到这儿来送走寂寞。这地方清静,我一边缓步前行,一边放飞思想的野马。我想得最多的还是我自己。我知道,我的姿色并非一流,但我特别招惹男人,对我垂涎欲滴的男人颇多。有人莫名其妙送我礼物,有人绞尽脑汁找我的手机号,有人制造各种理由请我吃饭,有人花样百出地接近我瞎聊,有人当面故意戏言要抢奸我,甚至有人趁我老公不在闯入我的房间……为什么,我也说不清,道不明,大概就是刘振东所说的“性感”惹的祸吧!
这些人,那些事,阿根是一无所知的。阿根杀猪、剁肉、炒菜,每天凌晨三点起床,晚上九点多钟回家,在刀盆碗勺交响曲中将旺盛的精力消耗殆尽,哪有功夫管“这些人,那些事”,他连*爱都是三分钟“一射无余”,五分钟后鼾睡如猪。每当他“一射无余”之时,我还像一台没唱至高*的戏,见他如猪鼾睡,我也只好偃锣息鼓,艰难地拉下帷幕,让情*之火在后台悄悄燃烧,渐燃渐熄。我想,我有姿有色,有文有化,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老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真后悔,我骂我自己当初怎么有眼无珠,我笑我自己当年还夸他文雅,细皮嫩肉,像个书生,我恨我自己还居然跟他恋爱生子。唉,我那时真是鬼迷了心窍。我有时拿他与刘振东比,那分明就是两个阶层的人,就像是黄蟮与泥鳅那样差别悬殊。我就觉得我这样的女人本应嫁给刘振东那样的白领,刘振东那样的白领就应该娶我这样的女人,应该得就像是太阳天天从东方升起从西边落下一样天经地义。我怎么就错嫁了这样一头猪,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怎么也想不通。尽管,“猪”对我疼爱有加,百依百顺。但我仍然是左看他像头猪,右看他似头牛,只知吃和做,与浪漫无缘,与风雅不沾边,精神生活一片空白。跟他过日子,简直不能叫生活,只不过是生存而已。
天边出现了一片彩霞,一只挺漂亮的画眉“嚯”地腾起,由这棵树箭一般飞入另一棵树上,瞬间,又与另一只画眉比翼双飞,渐渐消逝在远处的一片火红的晚霞之中。收回远眺的目光,我这才发现,那颗树上留下了一只孤独的画眉。啊,原来,她是弃伴而逃,另择新友远走高飞。啊,多么洒脱多么自由呵!正处于对画眉的向往之中,手机响了。是君菲来电,她又邀我共进晚餐。
我收住驰骋的思想野马,转身直奔君悦酒家。
君菲等在包房,有荷花陪着。荷花见我已来,笑着说要去招呼客人,出去了。
君菲笑吟吟地迎上来:“姐,你又是在那儿散步吧!”
“我还能干啥呢?”我笑,问,“李浩没来?”
“咱女人瞎聊,要他来干吗!”
“那倒是,咱姐妹掏掏憋在心窝里的秘密——爽!”
“是呵——你跟刘振东联系过吗?”
“我……”我支吾着,“我没联系他,他倒是给我来过几个电话。”
“哦!你觉得他人怎样?”君菲的直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右手掌托着下颔,笑眯眯地盯着我。
“说话挺有文采的。”
“嗯。”
“很风趣。”
“嗯。”
“很幽默。”
“嗯。”
我瞥了一眼君菲,没再往下数。
“还有呢?”
“天上知一半,地下的全知。”
“还有呢?”
“还有就是……没了。”我发觉君菲的追问心怀叵测,急忙收住话匣。
君菲诡秘一笑:“你不老实,姐!”
“人家哪有不老实嘛,你说还有什么咯?”我笑着反问。
君菲放下右手,换了左手仍托着下颔:“还有就是,他的话题总是围绕两腿之间。”
“你对他了如指掌。”
“我……我是听李浩说的。”
“哦——李浩还告诉你什么?”
“他还说……”君菲又诡谲一笑,“还说,刘振东喜欢你!”
“扯谈,”我脸上装着不高兴,心里却像喝了蜜,“他是有妇之夫,我是有夫之妇,这不是不务正经吗?”
“你是在指责我?”君菲像是很敏感,收敛了笑容,两块脸顿时变得像打了秋霜的茄子。
“怎么会呢?我跟你不同,你老公不在身边(君菲的老公去了j市发展),咱俩情况不一样嘛!”我有些窘,搪塞得有些牵强。
“什么不一样,都是女人——你知道么?”君菲放下托着下颔的手,两手按着桌子边沿,脸色又变得像盛开的桃花,很神秘地凑近我,“你知道女人性爱高*的年龄吗?”
我摇摇头,在她面前,我显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三十五岁,三十五岁以后的女人性欲最旺盛。”
“哦——”我若有所悟,我想,我,君菲,荷花(荷花比我大二岁),都正值这个年龄段呢,再想想圈子中的人,都是这个年龄出轨,我像是一个高中生攻下了一道好长时间解不出来的数学难题,脸上储满了兴奋,“那你——你旺盛到啥程度呢?”
“天天想要。”君菲直言得让我吃惊,却很快又将矛头指向我,“你那个死阿根能满足你吗?”
我便想到,阿根,三分钟“一射无余”,五分钟鼾睡如猪,想着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苦苦燃烧着情*的无言之痛。守着猪样的阿根,简直是守活寡。我无奈地说:“不能满足又能怎样呢,难道……”
“姐,我看你的思想还跟不上潮流呢!还停留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你活得好压抑。你看当今的社会吧,女大学生被包率高得惊人,富婆养小白脸不再是什么桃色新闻,什么虐恋呀,一y*情呀,婚外恋呀,多得像天上的繁星,男女拖拍,一拍即合——提高性福指数,从性牢笼中解放出来成为时尚!”
君菲慷慨陈词,有些激动,顷刻间俨然一名学者。我似懂非懂,简直像一个文学爱好者突遇久盼的文学大师,又紧张,又兴奋,又期待着收获。
“姐,”君菲态度恳切,语调高昂,她大概是忘了听众只有我一个吧,“性解放,是一个大而深奥的课题呢!性开放的程度,与人类文明程度成正比。你看,封建社会,禁欲主义横行,人们的性生活都转入地下。资本主义社会,社会进步了,人性就解放,谈情说爱也就成了高雅的公开话题。当今发达的西方国家,人性空前解放,性也就开放。你看人家美国,性生活真正成为人的自由和权利,性行为成为个人的私事,只要双方自愿就行,不再受婚姻或法律的约束,他人和社会对此无权干涉。再看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之前,闭关自守,经济落后,把谈情说爱斥为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方式,人们的性行为受到压抑。如今改革开放,国门打开,在性自由方面虽与发达的西方国家仍有差距,但人们的性观念发生了空前的变化,人们在性行为上已完全抛开了传统观念的束缚,国人的思想已有了可喜的开化,我们的社会也就表现出划时代的进步……”
“妹,你懂得真多。”真没想到君菲还有这么多高深的性理论,这么多高深的性理论竟被她阐述得繁而不乱,头头是道,我听得几乎入迷了,眼前时而呈现那自由幸福的画眉,时而浮现出刘振东,时而又幻化成阿根……
君菲看了看我,像总结似地说:“所以说嘛,性开放性自由的程度,与人类文明的程度成正比。你吊在阿根这棵枯树上,就是不开化,就是虐待自己,就是落……”
“你就是想勾引人!”一个男人的吼叫,打断了君菲专家级的精彩演讲。我们循声而出,原来,吼叫的男人是荷花的老公明子:
“……还说什么是为了做生意,倒在人家怀里敬酒,跟人家亲密接吻,陪人家在外过夜,你这叫揽生意,你揽得是哪路生意!像你这样揽生意,我情愿关门!”
明子吼叫着,还将身边的桌子捶得震天响。荷花坐在地下,两腿叉开,活像一只簸箕,头发松散,像是撒泼后的暂歇,在积蓄着反击的力量,又像是亏了理,在接受着明子的审判。我见事态恶劣,不可收拾,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君菲上前把荷花扶起,将她往我们刚才聊天的包箱里拉,荷花像一个刚被人欺侮过的小孩,乖乖地跟着她走,顺势下台阶,明子呢,也收住了吼叫。一场剑拨弩张短兵相接的夫妻熬战,瞬间化为乌有。君菲高明,不仅是具有高深理论的演说家,还是解决现场问题的实战家,我心里暗暗佩服。
进了包箱,君菲说:“男人吃醋,你别生气。”
“是呵,他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就担心会失去你。他这是爱你,在乎你。”我附和着说。
“只要看见我跟男人说话,他就像吃了炸药,非炸死我不可,这叫爱吗?这叫在乎吗?”荷花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余怒未消,“刚开店的时候,就说,‘你对顾客要笑脸相迎呢,要用一切手段招揽客人呢,想赚人家的钱不容易呢’,现在生意好了,赚钱了,却又反过来怀疑我,指责我,诬蔑我!”
荷花越说越气愤,眼里盈满了委屈的泪花。我递过餐纸,荷花擦着泪。
“明子说的老板是不是上次我见到过的那个拐子呀?”君菲问,也不知她是在问谁。
荷花接茬说,“是呀是呀,你知道的呀,你还夸过他是真正的男人呢! ——你们想想看,我会跟一个拐子相好不咯。他说我睡到人家怀里,那不明摆着是哄人家吗?人家是房地产大老板呢,身家千万呢,人家为什么常常跑你这个小店啦,还不是看我的面子,他还得了好处又卖乖,唉,气死我了。”
我知道 ,那个老板姓陈,君悦酒家的一个老顾客,一个50多岁的老东西,是房地产老板,很有钱,据说是身家千万。君菲间接见过一次,也确实夸过那瘸老头有量。那瘸老头每次来店里吃饭,都要带女人,每次带的女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每次都不是同一个女人,而且,对荷花对我,总是笑嘻嘻色眯眯的,尤其是对荷花。他还送过荷花一条金项链呢!但明子不知道。陈老板每个星期都要来君悦一至二次,每次来了,荷花几乎都是全程陪伴。那姓陈的老东西呢,典型的色狼式老板,每次都要当作他带来的女人的面与荷花做亲热动作,我就亲眼见过好几次,他把荷花揉到怀里,还接吻,而且不太把明子放在眼里,可能是人们常说的财大气粗吧。还有啊,这个陈老板还真牛,有一次,我开玩笑说他如此放肆,嫂子怎么就不管他。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老婆说,他正在与情人喝酒,晚上不回家,弄得我目瞪口呆,他的情人也张口结舌,荷花向他竖起大姆指。还有一次,他居然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明子的话我信。
“我说呀,那个姓陈的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也要少接近他。”我小小心心地抛出一句。
“什么不是好东西,有钱就不是好东西,穷光蛋就是好东西?有地位就不是好东西,低贱就是好东西?懂得伟大的爱情就不是好东西,不食人间烟火就是好东西?什么少接近点那老东西,依我看啦,能接近这样的大老板的女人是了不起的女人,不是谁都能被这样的大老板赏识的!” 君菲的话胆大,有创意,有板有眼,理直气壮。
我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之余,又觉得她在反驳我的同时,有一丁点像在怂恿荷花似的。荷花却若有所悟,怒气渐解。
“荷花呀,陈老板是男子汉,能跟陈老板这样的男人相处,显出你的品位!有机会呀,你把陈老扳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还真想结识结识这样有种的男人!”君菲仍然认真地说,将我心中的“怂恿”之嫌释尽。
荷花脸上挂着兴奋的神情,愉快代替了沮丧,说:“好哇,要是陈老板见了君菲妹妹呀,我敢担保,四个字—— 一见钟情。哈哈哈哈……”
我们都笑了。君菲笑得露出两排皓齿,却不见一丁点女人的羞涩。
荷花接着笑眯眯且有点神秘兮兮地说:“君菲妹妹看人还真够准的,陈老板真的是有量的男人,他的一个相好,发一句嗲——‘人家想玩小狗嘛!’,你们猜怎么着,当即就两万,拍,现金!——我只跟人家出去过一次,人家就送我一条金链子,二两来重呢!”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明子说荷花出去跟人家过夜,证据确凿!天啦,荷花,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人,传统,守妇道,如今却水性杨花,变化惊人啦!土包子涅槃啦!瞬间,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来君悦酒家的红男绿女,他们一个个成双成对,都是闪电相好,大都是有老公或老婆的。这些人都挺有故事的,我就听荷花说过不少。比如说小赵与小綦这对吧,小赵,二十八岁,那算是大龄c女了,跟了一个有老婆的在一起生活。那男的是个开出租车的,三十二岁,孩子都快十岁,瞒着老婆与小赵相好。两人租了房,俨然夫妻同居几年了。后来,小赵又在网上搜索到了小綦,关系光速发展,小赵又瞒着那个小司机,与小綦又坠入了另一条爱河。老钱与小杨的故事更让人感动,老钱是女的,四十好几了,小杨二十出头,一脸的稚气,他们同样爱得死去活来,有滋有味。还有一个姓蔡的,已婚中年女子,一个月内换了三个男友,简直有点像时髦*郎更换时装……
此时,我眼前又出现了那漂亮的画眉,耳畔又响起了君菲的“慷慨陈词”,心里琢磨着她的关于性解放的深层涵义。
从君悦酒家出来,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刚到家门口,手机响了,一看,刘振东。我紧张,不想接,可内心深处又像藏着一丝莫名的喜悦。这丝喜悦催促我忍不住接了电话。
“亲,你在哪?”
“有事吗?”
“非要有事吗,老婆!”
老婆?我想到君菲那句“刘振东喜欢你”,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没有出声。
“老婆,人家想你嘛!”
对方变本加厉,我有些像刚入道的小偷见了黄金,想下手却不免有点胆劫。
“老婆,我看我是爱上你了。你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吗?爱上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想念那个人,爱上一个人就是每分每秒都离不开那个人。假如你是塘里的水,我将成为那水中的鱼,假如你是一棵树,我将成为树上的藤,假如你是一座山,我将成为山上的一棵草……老婆,你?”
“我在。”
“我现在脑子里除了你还是你,你让我魂不守舍,你让我神魂颠倒,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有性感的女人,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有女人味的女人,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有品位的女人……老婆,我已经两天没有见你了,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照这样算,我现在是六年没见到你啦,老婆,你能体会得出我的感受吗?你能出来一下,让我看看你吗?”
“我……”
“老婆,别犹豫了,面对一个这样爱你对你如此痴情的男人,你忍心拒绝吗?”
“刘主任(后来,听君菲介绍,刘振东是市房产开发部主任),你别这样。”其实,我此时就像是一个入了洞房待揭红盖头的新娘,表面上充满了羞涩,心里却巴不得新郎动作利索点呢!
“老婆,我能不这样吗,你的漂亮,你的女人味,你的品味,你的聪慧,你的魅力,让我能不这样吗?老婆,你出来,要么,我真的会发疯的!还有,别再刘主任刘主任的啦,叫我振东吧!”
那晚,我怀着忐忑而又兴奋的心情出了门,我跟着振东去了新世纪宾馆,我进了振东开好的401房间,我投入了振东的怀抱,我,终于“偷到黄金”了。振东是真正的男人,那一夜,胜过我与阿根结婚十年。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要感谢君菲,君菲的指引,像一盏明灯一样让我这么快就找到了幸福。
那晚以后,我和振东一个星期至少要去宾馆幸福两次。阿根有所觉察,我凭着往日的威风,压着他。阿根不敢轻举妄动,继续不知疲倦地唱着他的刀盆碗勺交响曲。
一个月后,振东交给我一串银晃晃的钥匙,说:牮,二室一厅,广德路二十四号。广德路是市中心,离我家不远不近,约十五分钟车程。我问:是租的还是买的?振东笑而不答,只是紧紧地抱着我,许久才说:依你看,我有买一套房子的能力吗?我想到他是市房产开发部主任,笑了,将钥匙幸福地收起。
我们把广德路二十四号的那套房子称为“家”,把我原来的家叫“窝”,把他原来的家叫做“洞”,我们就按这个叫法内部交流。从此,我与振东有了一个自由幸福的家。一个家该有的我们家都有,都是振东出钱出力,我坐享其成。我有歉意,振东说,只要他心爱的宝贝高兴满意,他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我们有了家以后,我就再也不愿待在窝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家里,振东也一样。我和振东跌入了爱河,在这条宽阔的爱河里逍遥地畅游着。
这天,我们又早早地来到了我们的家。振东把我抱在怀里,很疯狂的亲我,我躺在他那男人味十足的怀抱里,像只小羔羊,任凭他圆匾自如。我被他亲得有些控制不住,情*似泛滥的潮水,汹涌而出。我便从振东的怀里挣出,开始准备晚餐,振东像个小孩緾在我身边。我掏米、炒菜,他都要从背后抱着我,一边说着甜蜜的话语。我与其说是在做饭,不如说是浸泡在甜蜜的爱情罐里。晚餐后,振东邀我一同进入浴室。尽管我们不是第一次在对方面前裸露身体,但我还是带着女人特有的羞涩,腼腼腆腆地在振东的帮助下才脱去了内衣和他泡在了那宽大的浴缸里。我和阿根结婚快十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浪漫。振东将我揉在他宽大的怀里,在我身体的各处抚摸着,像一个贵妇人抚摸她的宠物那样,缓缓地,爱意绵绵地,又像是一个鉴宝专家专注着他那件苦苦寻觅现已到手的宝物。我软软地趴在他那厚实的胸脯上,两手緾住他的脖子,感觉到了他那厚重的呼吸,闻到了他那特有的男人味。我看着自己白嫰丰满的玉体,也盯着振东结实有力的每一处,享受着这已发生了的一切,也想像着将要发生的情景。我全身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整个浴缸储满了爱意,整个浴室充满了爱意,不,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我们甜蜜的爱意。振东抚摸着,专注着,啃咬着,我尽情感受着振东缓慢到位而又深情的爱抚,嘴里甜蜜而又迷迷糊糊地“唷哟”着,我那幸福的涟漪随着他的手到之处滚动着,流淌着……
阿根对我的出轨由怀疑上升到肯定,凭着我的霸道,凭着我十年来积聚起来的威风,镇压着阿根无力而又可怜的反抗。我的“窝”里风平浪静,“家”里爱意浓浓。我和振东的爱情密秘而又顺利地进行着。我幸福着。
振东出差了。这天,我来到君菲家。没有男人的家,男人就特别多,君菲家里有三四个男人在。他们在玩麻将,君菲也在玩,旁边站着一个小伙子,看样子不超过二十五岁。君菲见我来了,便让身边的小伙子玩,笑着过来拉住我的手轻声地说:
“ 有了情人就忘了妹妹啦!”
“你不也玩得开心嘛!”我笑,“妹,我真的很想你。”
“你知道你多久没来我家吗,超过了一个月吧!跟人家年青人度蜜月似的。”君菲一边说着,一边将我拉到房里,做了一个鬼脸,很神秘地:“说说你的幸福感受吧。”
我笑着说:“结婚快十年,我现在才感觉到做了真正的女人。”我想,在如此坦诚的妹妹面前,还能找到一丁点隐瞒的理由吗?
“是吗?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嘛!”君菲对我的直言不讳很高兴,像是老师看到了学生的满意答卷。
“妹,说说你的那位李浩吧!”
君菲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快,过了一会,才说:“他骗了我。”
君菲见我一脸的疑惑,便跟我讲述了事情的由来。
前段时间,李浩向君菲开口借三万元钱,他说要在老家办一个什么厂,资金不够。君菲有些迟疑,但又舍不得与他断了那种关系,便提出先去他老家看看。李浩便带着君菲去了他的老家,可事情还真巧,君菲在李浩的老家碰到一位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这位同学眼神里,装满了对李浩的厌恶,但当时没跟君菲说什么,后来给君菲来了个电话,把李浩的密秘全抖了出来。李浩根本没有办厂的意向,他用办厂这个同样的办法骗过三个女人的钱,,他与妻子压根就没打算离婚,他用的是美男计。君菲感激那位同学,毅然与李浩一刀两断。
听了君菲与李浩的故事,我心里像误吞了一坨铁丸,变得沉重起来:“妹,人心难测啊,想不到李浩是个这样的人,好在碰到你那同学啊——妹,遭遇感情空白期了吧!”
“我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姐,你看看那个帅小子。”君菲朝那边呶了呶嘴。
我知道她指的是那个替她打牌的小白脸,“妹,你真行!”
“男人嘛,像小狗,你越不给它吃,它越会围着你转。”君菲脸上显出猎人捕获了理想猎物时的飞扬神采。
我心里想,小白脸处于待吃期还是已吃过了呢?我便试探着大胆地问了一句:“那,你给他吃了吗?”
“去你的——你再看看那帅小子对面的那个大麻脸。”
“嗯,我看到了,怎么啦?”
“就这样一个大麻脸,他竟然对我有非份之想!”
“那你?”
“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那你让他远点不就得了。”
“是呀。可你不知道啊,他是个外地人 ,在我们这儿打工,他打工的钱全存放在我手里呢!我总要拒绝得婉转点有水平点嘛!”君菲妩媚的笑靥里隐藏着一丝儿别样的奇怪表情。
听了君菲的话,我就想,大麻脸想要她,君菲想要人家的钱而又不能满足他,这不是埋下了祸根吗?君菲也太狠了吧。我虽然与君菲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但我觉得这事还不便明说。我又在心里默默佩服她:君菲玩得真“赚”。那天,我和君菲聊了很久很久,聊得很投机很投机,离开她家的时候,心里仍藏着一种莫名的担忧。
振东出差了一个星期,终于回来了。他跟我买了很多东西:一套进口化妆品,一根金项链,一个玉镯子。我和振东像久别的热恋情侣,又泡在广德路二十四号,形影不离。就连我想送君菲的化妆品都舍不得离开。一天,我邀请君菲来取礼品。君菲告诉我,大麻脸对她的觊觎已上升为*奸行为,*奸行为未遂后想对我行凶。是小白脸以本地人的优势制服了他,让他留下了钱乖乖地滚回了老家。我想,君菲在玩火。我为君菲捏一把汗。
君菲临走的时候,我忧心忡忡地说:“妹,你要加倍小心啊!”
“没事,姐,你别为我操心,你就好好享受你这迟到的爱情吧!”君菲很美地嫣然一笑,凑到我的耳边说。
“我会的——妹,大麻脸的事是个教训,你以后千万不要为了钱挺而走险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君菲漂亮的脸蛋上显出一丝女人少有的坚定。
送走君菲,我还在想着大麻脸的事,眼前幻化出他撕扯君菲衣服的野蛮情景,又见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向君菲凶狠地刺去,时而又看到君菲笑眯眯地数着大麻脸留下的大把大把的钱……我为我那情同姐妹学如恩师的君菲捏一把汗。
不久,我便感觉到振东对我的激情骤减,像一个在生意场上一向意气风发突然遇挫的大老板,常常抽烟(振东平时无抽烟行为)蹙眉,把我撇一边独自沉思良久。我每次委婉探问,他却总是巧妙地敷衍。我觉得振东明显有事瞒着我。我忍不住再三追问,振东终于告诉我,市纪委有个朋友向他透露,有人告发了他。我当时脑子“嗡”得一下就膨胀起来,觉得脑袋像间房子那样大。我想,无官不贪,不好,振东照例是贪官。我不敢多问什么,把恐惧悄悄藏于心底。振东看出我的担忧和恐惧,便做出轻松状,解释说:老婆别担心,事情还没发生你就先害怕起来了,真是杞人忧天,你看,我这不是在活动嘛,你要相信两点,一是你老公的能力可以应付一切突发事件,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大不了花钱消灾嘛!
振东的解释不能说对我没起作用,但从此以后,我还是有点提心吊胆地与振东相爱着,在我看来,振东东窗事发,那是迟早的事。振东还是用表面的镇定安慰着我,我倒像一个在逃犯,日夜幻想着振东能侥幸逃脱法律的制裁。
阿根已经是完完全全地知道了我有外遇,他不止一次跟我挑明了:老婆,你外面有男人。从与振东相好以来,我就没让阿根沾过我的身,对他的话无法反驳。但是,我仍对他嗤之以鼻,心想,我还在乎你这个猪一样的阿根吗?不高兴就离了吧!可是有一天,阿根的表现着实让我瞋目结舌:果断大胆,有计划有步骤,聪明得让我怀疑他背后绝对请了高参。那天晚上,他下班回来,先是平静地对我说:
“老婆,还差六个月零三天,我们结婚就十周年了,你摸着良心说句老实话,我阿根对你怎样?”
阿根对我好,天知道,地也知道,朋友知道,我当然不是不知道。我不好说他对我不好。面对他这不软不硬的话,我不得施威。
阿根继续说:“你也知道我对你好,是吧!你外面有了男人,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家在广德路二十四号,对吧。我本打算原谅你,可是,每当我要跟你提起这事的时候,你总是对我大呼小叫,一味地进攻我,真是贼比良民硬,‘猪八戒倒打一耙’。”
听了他这证据十足且占了理儿的话,我在心里肯定这老实的阿根背后真的有高参了,我无法发威,继续守着沉默。
他又说:“我知道你没话可说了——你抛家不顾,整天跟汉子逍遥快活,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起早贪黑地干,几乎没有时间待在家里,却方便了你偷男……,唉,自从你外面有了男人,你就没跟我到过一起。我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血气方刚,我也需要那个啊!我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却要靠了手yin来满足生理需求……”
阿根声泪俱下,将一份离婚协议书递到我面前:“我们离了吧——没有性生活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
面对阿根有板有眼的步步紧逼,我强忍着将泪水往肚里吞,签了字。阿根取回协议书,不紧不慢地说:“明天,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与阿离婚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即使是情同姐妹学如恩师的君菲相邀,我也不愿相见。我虽然仍然与振东爱意緾绵,但内心深处似乎多了一份沉重,多了一丝莫名的苦涩。阿根勤劳本份,对我忠心耿耿,叫他立正,他不敢稍息。可是,阿根离婚前的那番颇见水平还不乏文采的话语,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月后,荷花约我到赐福大厦见面,我纳闷为什么不去君悦酒家。我带着疑惑的心情来到赐福大厦,荷花告诉我两件事:一是明子正在与她闹离婚,二是阿根要结婚了。荷花对我诉说了她自己的苦楚以后,直接了当地批评了我与阿根的离婚。她说,阿根是个好男人,不花俏,没有花花肠子,老实,厚道,实在,勤劳,能干,忠于老婆,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理想男人。她说我跟阿根离婚,是犯了一个伟大的错误。我知道,荷花的话不无道理,她是作为知心朋友才这样说,我无言反驳荷花的批评。明子与荷花闹离婚,是在我的预料之中,阿根再婚,我也一点不奇怪,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无法阻挡。可是,当荷花告诉我跟阿根结婚的女人是君菲时,我几乎晕了过去。就算是我能把天想成地把地想成天也想不到,跟阿根结婚的女人居然会是君菲,我那情同姐妹学如恩师的君菲!
我像吞了一条死蛇一样难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眼前晃动着君菲的倩影,耳畔还刺响着她那关于性解放的慷慨陈词,大脑里萦绕着荷花指责我的话语……这时,天空划过几道耀眼的闪电,这闪电,像是魔鬼伸出来的利剑,狠狠地向我劈来,耳边又响起震耳的雷声,这声音,夹杂着君菲的激昂演说,似巨兽的怪叫,又像鬼哭狼嚎,顷刻间,大雨从天上倒下来,这大雨,像是有意要把我砸死于大街。我失魂落魄,像一只去了头暂时还没死去的苍蝇到处乱撞,又像一条刚爬上岸的落水狗疯蹿……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广德路二十四号的,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家”的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振东没有回来。我记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振东被押上刑场执行死刑,好像是什么注射死刑,他死前的一瞬间好像瞥见了人群中的我,他对我瞪了一眼,然后就断气了,这时,我好像又看到君菲与阿根也在场,君菲还是那样妩媚,笑靥动人,阿根还是那样朴素,一脸的老实与诚恳,他们好像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一捆白布,又好像抬着一个花圈……
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振东了。原来,振东“双规”了,据说,他贪污受贿逾千万,包养了三个情人。(是否将我计算在内,我也不知道)后来,获得确凿消息:振东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揭发他的居然是他的第一个情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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