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三八节,悠然间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个子不高,矮墩墩的,但很结实而且很有力气。我这样形容自己的母亲一点也不为过,母亲是个男人性格,做事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干脆利落,用过去的话讲像个假小子,用现在的话讲,母亲当年就是个女汉子!
因为那个年月南方老家不是干旱就是大涝,吃饭都成了每个家庭面临的问题,为了争条活路,家里排行老大的母亲当年是同村里人一起从河南逃荒来到辽宁的。起初,在沈阳有个剪头的师傅喜欢母亲的干净利落,就要留下她教她理发,母亲在那里待了不到一个月,觉得理发的工作太板身子,自己也不喜欢去摆弄人家的脑袋瓜子,正好铁法开始建设到沈阳招人,母亲就随着被招收的大军来到了铁法,先是找了一份挖沟渠的活,和那些大老爷们儿们一样擭锹挥镐,干起了力气活,这一来从此就扎根在了铁法,并在若干年后与当兵分配到铁法的父亲结婚,生下我们姐弟五个。
我们小时,母亲一直在家照顾我们,等到排行老五的弟弟可以由姐姐们带着,撒手不用那么操心了,母亲就找了份工作,毕竟家里条件有限,父亲在矿上每个月才35块8毛2分,勉强够一家七口人的生活。我刚记事的时候母亲是在一个水果窖上班,水果运来之后,母亲和那些壮汉们一样一筐筐的背起60来斤重的水果放入很大的水果窖里,干起活来一点都不输给那些装卸工们。让我记忆最深的是,当班的管理班长很是赏识母亲能干,经常找出水果堆里最大的苹果,装进母亲带饭用的饭盒里带回家给我们吃。毕竟是公家的东西,不能多拿,更不能让别人看见,有机会就拿回来一、两个而已。硕大的苹果足够我们姐弟几个解馋了,母亲把苹果分成几份,但自己从来不吃一口,用她的话说,整天在水果窖里摆弄水果,那些有些溃烂的扔了也是可惜,她们经常是削一削坏的地方就吃了,尽管味道不怎么好,但是也不缺这东西吃。水果窖的工作赚的少,没多久母亲又转行去了水暖厂上班,由临时工变成了混岗大集体,当上一名司炉工,整天与煤炭和炉灰打交道,推煤、掏炉渣,这一干就一直干到退休。
在水暖厂工作的日子里,母亲曾为整个居民区近百户居民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们以前住的是平房,坐落在山坡上,可谓一步一上坡,都是那种工棚似的每家一间半不足30平米的趟房,一趟房有5家或者6家的样子。百十来家居民被一条山水冲出的天然深沟隔开。居民区没有自来水,沟南沟北的居民用水都要去远在二、三百米的农村学校挑。学校边上有一口深井,夏天还行,冬天挑水的人就要遭罪了。想吃水,就得踩着积雪,留心脚下溜滑的冰,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坡上爬,一个不小心滑倒,水就会洒一地,挑水的也就白走一趟。为了让居民能喝上自来水,利用工作的便利,母亲找了居民区几个有些说服力的老人商量了一下,母亲负责联系水暖厂安排人帮忙接管路,要几位有声望的老人召集所有家庭,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要把自来水接进来。于是买管材,召集人挖沟渠、埋水管就成了母亲必须张罗的工作。丈量沟渠长度,划分区域,每家多少米,挖多深,规定多长时间完成,都要母亲亲自操心安排。毕竟住户太多,难免有说三道四的人,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买管材时让他们跟着一起去,用母亲的话说:“钱要花到明处,免得事办了还出说道。”就这样,两天时间,自来水从200多米远的主管路上接进了这百十余户,送水当天,和着哗哗的自来水的流淌声,有一个居民还拿出过春节时买的鞭炮燃放起来,登时,沟南沟北的居民们一片欢呼声:“有水了,有水了,再也不用挑水了!”从此大家告别了挑水吃的日子。自打水管接上了,母亲也得到了邻居们的认可,原来不认识的邻家孩子们见到了都要赶紧喊上一声李婶或大娘,同辈们也都忙不迭的嫂子或者弟妹的打一下招呼,以表心中的感激。
母亲没有上过学,可以说没有文化,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但是母亲对我们的教育确绝对不是那种抬手就打,张口就骂的管教方式。从小到大,我只挨过母亲一次打,还是因为我只顾着和同学玩,书包被同学扯坏后,教课书本弄丢了才挨过唯一一次打。当时母亲气急了,拿着笤帚拽着我的一只胳膊照着我的屁股一下下抽下去,嘴里还念叨着我至今记忆犹新的话:“念书的把书都丢了!长大了能干啥?!打你这次让你记一辈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因为贪玩忘记正事!”虽然是男人性格,但是母亲对我们的教育还是以说教和讲道理为主。她知道这么多年来没有文化自己在生活和工作道路上所受的苦,她希望我们能好好念书,将来找个适合自己的工作,别像她似的大字不识只能挨一辈子累。记得参加工作后的我在97年入党时,得知消息的母亲别提有多高兴了,在她眼里,儿子能加入中国共[chan*]党,有出息了。那天她专门为我包了顿饺子犒劳我。
母亲还是个乐于助人的普通妇女。当年邻家的小女儿才3岁,爸妈都上班,平时孩子可以送托儿所,周六日的时候就没有人看管了。母亲知道了两口子的难处,就主动找到他们说周六日的时候帮他们带孩子,因为那时候大姐家已经5岁多的孩子也由退休后的母亲看管,用母亲的话说:“多看一个顺便的事,还能帮他们两口子缓解缓解压力。”两口子自然很感激,要给报酬,母亲当时拉下脸来:“都是邻居住着,啥这个那个的,要是你们两口子坚持这样我就不帮你们带了!”倒是把两口子说了个大红脸。这一带就是两年多,直到孩子上了小学,邻居买了楼房搬走。两口子多年还记挂着母亲的好,每年过春节都买点东西来看望母亲,母亲也会多做几个菜招待他们。
虽然远离老家千里,排行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弟的母亲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家乡的父母和弟弟们,自从参加工作有了固定工资收入后,母亲每个月都要往老家汇点生活费,尽管不多,但是那个年月已经足够老家的姥姥姥爷买点日用品什么的了,毕竟离的远,不能为家里人做其他事,也只能做到这些了。那时候还没有电话,平时联系都要靠书信往来,母亲每个月都要我们写封信给老家,一个是问候老人的情况,再有就是报平安。如果听说老人生病了,就是生活再紧,也要借钱给老家汇去。92年姥爷突然去世,等接到电报的时候,已经过去4天了,如果买票赶回去,人也见不着了。听我们读完电报内容,当着我们的面,母亲平静的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颤抖着的手拿着电报回到小屋,关上门,头上捂着被子大声的恸哭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那么伤心的大哭。后来母亲和我们说,自己没能在老人身边尽孝,是她最大的遗憾,没能赶回去奔丧一直是母亲心中的结。母亲说过:“大爱爱不过亲情,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亲情!”
为了让自己的心里有个依托,母亲让老家的三个弟弟陆续来到铁法,让他们走出农村老家,给他们在当地找工作,毕竟东北当地比老家农村收入高很多。其中一个来的早的已经在铁法安家立业,娶妻生子。另外两个弟弟因为在老家结婚早,又不愿意继续在东北打工,又先后回到老家,拿着打工赚的钱回家翻盖房屋,日子也由原来的窘迫转变的越来越红火起来。也是在母亲的影响下,我们整个大家庭和睦有爱,即使在母亲离开了我们多年之后,早已成家后的我们姐弟五个,还同以前一样,经常相聚,谁家有事了大家都会主动伸把手,姐弟间的那种亲情永远在我们身边。
母亲的一生是勤劳的。走过59年生命历程的母亲用双手撑起了一个家,为我们打造了一个充满温馨与爱的乐园。她用辛勤的劳作换来了我们的丰衣足食。母亲曾一镐一镐的刨开荒地,种上各种时令蔬菜,来丰富我们的餐桌。
母亲一生是节俭的。从什么都不会做的农村出来的16、7岁的女孩子到后来 ,自己学会煮饭、做菜、腌酸菜、咸菜、做豆瓣酱,秋天晾些干菜节省日常开支。每年都要在小院子里养些鸡鸭鹅等家禽,等到年关的时候给我们改善生活。我们姐弟五个小时候的棉袄棉裤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起来的,那时没有条件买新布料,母亲就用我们的旧衣服做里子和面子,买来白白的棉花,一层层絮到事先做好的棉衣裤的里子上,再盖上衣裤面缝合起来,每年冬天,我们都能穿上母亲亲手做的暖暖的棉衣裤。
母亲的一生是平凡的,平凡的如同一片树叶,在平凡的生活中教会了我们怎样生存,在经历了世间的风吹雨打,也经历了生活的苦辣酸甜、悲欢离合后,最终尘归大地。
母亲是突发心梗离开我们的,没有一丝预兆,让我们措手不及。也就在母亲离开我们的一个小时左右,本来太阳高照晴朗的天突然就雷声轰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只十几分钟的功夫,和着我们的哭声,浇湿了所有事物,有邻家这样说道:“这是好人走了,老天爷都哭了……”
母亲,儿想你了!远在天堂的您,现在还好吗?
-全文完-
▷ 进入冰山隐士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