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站在人行道上,瞪着眼看人。人也瞪着眼看她,隔着雨淋淋的车窗,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无数的陌生人。人人都关在他们自己的小世界里,她撞破了头也撞不进去,她似乎是魇住了。
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相信。他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她不能不当心。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
柳原道,“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的,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流苏别过头,轻轻啐了一句:“偏有这些废话!”
——张爱玲《倾城之恋》
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里那个内心六亲无靠的白流苏在故事开始的不久还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风流不羁且阅女无数的范柳原。香港之行让白流苏对这个男子迅速的从欲拒还迎转为难舍难离。敏感且又矜持的女子,对于这份等来的爱情,小心翼翼的游走于爱情的河边。
她喜欢,她矜持、敏感,她小心翼翼,她不确定,只是,她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总之,她就是那么羞涩,不愿意对他坦白她对他的欢喜,他露骨的说出,她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轻描淡写一笔掠过。她说她要回上海,他态度淡淡,自信满满,似乎无论如何他是吃定她了。
他势在必得的试探她,二次回港,她屈服了,固然,范柳原再有仪表和魅力,可是最痛苦的成分夹杂的还有家庭压力,她太孱弱了,肉体,内心,皆是。
他细雨荡漾的码头,立于其上,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子,一只“药瓶”,“你就是医我的药。”附其耳旁,他说与她听。
他说他一直想从她的窗户看月亮。第一次说与她,她却不愿承认,她想那一定是她在做梦,然而这次是多么柔情、坚定。这不是梦,这毒辣的人,他爱她,然而故事的后来他待她也不过如此。
“如果正式做了范太太,她就有种种的责任,她离不了人。现在她不过是范柳原的情妇,不露面的,她本该躲着人,人也该躲着她。”事实上,她是喜欢柳原娶她为妻的,流弹乱飞中她渴望他在身边。
你死了,我的故事也就结束了;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倾城佳人,苦难伉俪,战火之中,她对他笑着颤抖着。忽然想起现实中的胡兰成与张爱玲,写来写去,写的却不过是自己。
战乱中他与她登报结婚,不管怎样,他还是娶了她。陷落,成全了她。可他怎么说“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
“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妻,流苏还是有点怅惘。
貌似圆满的不圆满故事中,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倾国倾城的人,大抵也不过如此。可是她喜欢着他。她喜欢跟着他的故事活。
你死了,我的故事也就结束了;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着呢。故事尽头,究竟是谁继续谁的故事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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