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百里去赴约

我虽然已经和新约好了，要去她的连队看看，可要履行这个约会并不简单。前面说了，我所在的32团9连与新所在的35团4连，相隔的距离有50公里，而且这100里都是戈壁沙滩。这个距离和路况已经是很头疼了，又没有代步工具，要靠徒步走100里！距离这样远，要赴这个约会，一天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连队那几年已经逐步恢复正常管理，要外出，还要过夜是必须由连队领导批准的。所以，我必须等机会。

好在我们那时并不是每周都有休息的，一般都是休息大礼拜，也就是两个星期休息一次，一次两天。在农忙时节甚至一个月以上才会休息，当然，休息起来也是不会一两天了。我需要的就是等这样一个连休的机会。

转眼又是个把月过去了。连队忙着冬灌一直没有休息。

冬灌，是黄灌区每年入冬之前，一项非常重要的措施。西北是干旱区，常年雨水都少，农作物的生长主要依靠人工灌溉。除去在农作物生长期要定时灌溉之外，每年入冬之前，土地上的作物收割完毕，土地要开始休眠了，就要灌一次水，而且要灌足、灌透。这样的目的是保墒，也可以防止过于干旱的土地一冬下来，会因为受冻而破坏了土壤结构。

冬灌一开始就不能停。那时天气已经很冷，夜里温度已经在零下10°以下。如果一停，水马上就会结冰上冻。土地的表面一结冰上冻，水就再也不能渗透下去被土壤吸收了。所以，冬灌是要没日没夜完成的。

这个活是很重的农活，又是技术性很强，责任心也很强的工作。工作量大，劳动强度大，时间长，就已经不是一般人愿意干又干得好的事情，何况还要技术和责任？

通常冬灌正式开始大约需要7至10天，再加前期准备和后期结尾，前前后后总要一个多月时间才能完成。这段时间，每天的工作都是很繁重的，从干渠、支渠到毛渠，所有的渠道都要彻底检查和修整，以保证不会在冬灌开始以后发生垮渠跑水的现象。工作的技术性是体现在对水情的观察，对土地吸水程度的判断，以及怎样在毛渠上开水口？水口该开在地块的什么位置？水灌满以后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把口子堵起来？还有整条地块快要灌完了，就必须提前在最恰当的时间关断支渠与毛渠之间的闸口，一条支渠控制的所有土地要结束了，还要关断干渠与支渠之间的大闸。……所有这些都需要在短时间里有条不紊的去做好。

整个冬灌期间，我就没有好好睡过觉。冬灌正式开始以后，我在田里整整干了7个昼夜！一点没有夸张，七天七夜都泡在大田里，连吃饭都是炊事班送到地里吃的。没有办法，凡是男生，农活技术不错的都要上去，所有参加冬灌的人都是一身泥水，说实话，就是回宿舍也没有办法休息。你不脱这身衣服，连坐下都不成。谁有时间和工夫去换干净衣服？

在西北农村靠黄河灌水的地区，最紧张的季节，一个是大秋的收割，还有就是冬灌了。

冬灌终于结束了。连队放大假5天，让大伙好好休息休息恢复元气。几乎没有一个人例外，头两天都是脱了脏衣服，倒头大睡，一睡下去就不会醒了。差不多整整两天，连队里是鸦雀无声。

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开始有了声响。先是体力消耗相对小，又比较勤快的姑娘们起床开始洗衣服了。接着是些打算趁着放假进城买东西的老职工和成了家的知青，相互招呼着结伴要去公路上等班车。最后是心里已经有计划安排的小伙子、大姑娘都在陆陆续续起身了。只有那些还是光棍，又什么安排打算都没有的主儿还在闷头大睡。

我是属于心里有小九九的一类了。一早就起身，找出件干净的军装换了，还背了个挎包。挎包里面装着四个苹果，还有一个水果罐头。我另外还背了一个军用水壶。我去食堂灌的开水，又在食堂买了几个馒头。这些都是长途跋涉必须做好的准备。

然后到连部去请假，因为我是不可能当夜归队的。值班是指导员，他看见我一身干净打扮，又起得这么早，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指导员笑着问：“请假去看女朋友吧？”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指导员继续笑着说：“去吧！批准了。不过只有3天时间，记住，按时归队。”

“是！指导员，保证按时归队！”

我正式踏上穿越沙漠跋涉百里的赴约之路。

方向东南，没有什么路。一开始是走的是那些空荡荡的大田。反正已经没有庄稼了，你只要愿意，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又走了一段，就是无法种植农作物的戈壁了。

在戈壁滩上走路，未必就比走沙漠好走到哪里去。地上都是沙砾，走上去硌得脚底板生疼。那个时侯，我们都是穿的兵团发的军用球鞋。一年只有一双，早就磨得像纸一样了，走在沙砾上的感觉和光脚差不多。走戈壁，我还是宁愿走沙漠！

我在戈壁里走了大约2小时，才看见前面有个连队的驻地。我们建设兵团的住房都是统一的规格，和本地农村完全　不一样，老远就可以分辨的出来。最典型一点，都是一排排白色的石灰粉过的墙，还有平的屋顶。西北雨水少，都是平顶的，白灰也不容易被雨水冲洗掉。一般一年都会重新粉刷一次，所以特别的耀眼。

我走进这个连队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已经是35团的地盘了。

这是35团最北边的一个连队10连。

我找到他们的食堂，把已经喝空的水壶重新灌满。点了一支烟，当然没有忘记给食堂几个哥们每人一支。

顺便说一句，我是18岁开始学会吸烟的，就是在兵团学会的。那个时候抽的就是“大前门”和“牡丹”，已经是不错了。

几个哥们都是天津知青，他们告诉我再往前都是沙漠了。我忍不住问他们，在这沙子里能种地？他们究竟在这里干什么？他们苦笑着告诉我，除去搞绿化在沙漠边缘种树植草，还有修渠之外，他们在尝试从其他地区拉黄土和粘性土来，铺在沙地上改善土质种庄稼。我问收成怎么样？他们只是苦笑，摊开双手连连摇头。

在这里歇了个脚继续赶路。刚才问了，4连离开这里还有60里。

我一路在沙漠里走，可以见到这些知青们战天斗地的痕迹。沿着渠道可以看见一些活的树木和匍匐在沙子里的青草。只是那些置换过一部分泥土的地里，很显然从来没有长出过像模像样的庄稼了。

沙漠里很不好走，脚会埋进沙子里去，尤其是翻越那些沙丘的时候，真的很吃力。我一路走，一直在想一件事，他们这样辛辛苦苦岂不是都在白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