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清醒。

-------勃朗宁

“金福这孩子恐怕是熬不了几年了，唉，多好一个孩子，可惜了。”

寒假回家，听到的最多的公众话题莫过于有关村子里金福的事情。

金福病了，这次金福是真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我回家之后也只在外面见过他一次，远看除了长高了一点，其他的没什么变化，然而经过他身边时看到的却是在那一张永远没有洗干净过的面容里藏着的那双乌漆漆的眼睛，却没有之前那么有神了，甚至神情比以前更呆滞了。身上的那件棉衣似乎破的不能再破了，虽然那棉衣给人感觉很厚实，可是还是能看出金福那本就瘦俏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

“金福，这么冷，你跑到村头弄啥哩？”邻居老伯很是关心的问他。，

“俺等俺大姐哩，俺等俺大姐哩······”金福直直的盯着那条通往镇子的公路，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这是我听过金福吐字最清晰的一句话。

“这都来等了一个星期了，别看娃娃傻傻的，他可知道谁对他好，全家也只有他大姐对他好咯，可惜啊他大姐那么早就嫁人了，还嫁那么远，唉。”旁边的邻家奶奶边说边让金福去她家暖和会，可是金福任凭大家怎么哄，怎么拉，仍是重复着那句话，直盯着通往镇子的那条路。

金福，男，十四岁，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外加癫痫，父母均为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家应该是我们村子里面日子最不好过，孩子最多的一家，愚昧无知的父母在生下金福的大姐和金福后因着传宗接代的旧思想又陆续生下三个女儿直到前年金福的弟弟金生出世后家里才停止增添人口。家贫加上孩子众多且父母偏疼爱金生，金福在家更加没人管，在我的记忆里，金福经常脏兮兮的一个人在村子里面游荡，经常在我们上学的那条路上对着上学的孩子垂涎着口水傻笑，偶尔还会被一两个顽童欺负的哇哇大哭。那时金福的姐姐高我一个年级，经常很是泼辣的哭着骂着那些欺负金福的顽童，甚至有时直接骂到那些孩子家里，可能是姐姐的缘故，慢慢的戏弄金福的孩子少了，而金福仍旧经常傻蹲在学校附近的马路牙子上对着这个世界傻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上天给予他的这些苦难。

后来我们开始去镇子里念初中，而金福的姐姐却突然辍学打工去了，留在村子里的金福仍是每天游荡在村子之中，天冷如此，天热亦是如此。每每暑假，在河里的沙滩上总能看到孤独的金福看着其他孩子捉鱼玩水，快乐的眼神，哇哇喊着别人听不懂的语句，走过的大人总是很恋爱的叫他一声，金福总是哇哇的善良的回应着。人一走过，他又开始一个人眼巴巴的望着河里的孩子们，微笑中透着一种无名的让人怜惜。

那几年，金福不怎么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大姐，只是总是喜欢在那条开挖的还不怎么严重的河里自娱自乐。

金福的大姐再次回到村子是几年后的事情，当时我已经快读高中了，而她则是回来嫁人，金福那段时间很快乐，穿着大姐给他买的新衣服一步不离的跟在大姐后面，见人就哇哇的打招呼，“你大姐回来了，你以后该享福了。”这是那时大人们经常对金福说的一句话，旁边的大姐听了总是笑笑把金福的手牵的更紧一点。

那年冬天，金福的姐姐出嫁了，按照我们那边的风俗，他的大姐坐了轿子，像古代女子一样凤冠霞帔，美得一塌糊涂，傻傻的金福快乐的捡着着鞭炮中落下的没有响掉的，还不时跑到大姐那里往大姐手里面塞喜糖。

我记得金福的大姐最后是哭着上花轿的，大姐上花轿时，金福一个劲的跟在后面，旁边的人去拉住他，他哭着叫着，好似大姐再也回不来一样。伴着喜庆的唢呐声和金福的哭声、叫声，金福成了别人的新嫁娘。而金福之后一直穿着大姐买的新衣服，直至后来那衣服完全被磨损坏掉。

金福后来又有了三个妹妹，可是没有几个喜欢跟着金福玩的，虽然金福总是紧紧的跟着他们，他的妈妈更是认为他会把几个妹妹也带傻掉的，所以金福很长一段时间仍是一个人孤独着。

金福抱着弟弟在河里玩耍，这是我去年看到的，弟弟和金福一样，黑黑瘦瘦的，在金福怀里吱吱哇哇的挣扎着，似乎很不情愿，旁边还有人担心他会把弟弟扔到河里。可是金福却把弟弟抱的很紧，可最后他那在一边洗衣服的妈妈还是把弟弟要了回去，叫嚷着让他去别的地方玩。金福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用脚摩擦着沙地一声不吭，金福应该是落寞的，落寞的一个孩子。

金福这次病的很厉害，过年的那段时间一直在输液，金福的妈妈开始珍惜这个傻孩子，经常看到她把摩托车停在我家店旁边，去对面给金福拿药，金福应该是幸福了，他的大姐一定也回到村子里了。

我想暑假回去，如果在河里见到金福，我会轻轻的走去和他耍一会，善良的金福应该是快乐的。

喜欢金福的笑脸，那种笑，发自心底，让人疼惜，令人温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