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缠绕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直都把她当作昨日里的一个轻灵梦幻,它就像紫色丁香花一样朦胧美好,充满了忧郁的氛围,提起她我的泪就会如泉涌一般,我那么伤悲的怀念她,因为她是我最难以忘怀的青春憧憬。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那座贫瘠愚昧的小山村,那里长满了打碗碗花和蒲公英草,在日落的时候总有人踏着小路赶着一群白鹅在轻轻的吟唱山间小调,那是她扎着紫色的头巾,穿着深紫色的花布衣服,披着漫天的璀璨霞光,从那漫山遍野的翠绿中走出,慢慢的向我走来,天真烂漫的对我微笑,我梦里的人啊,只有她会对我那样笑。
我是一个瘸腿的少年,从小的时候就总是被排挤,那些粗野的小孩总是喊我“外来小杂种”,我恨他们就经常去打架,打得浑身血淋淋,却只看到大人们冷冰冰的眼神,我恨这个山村,几乎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总在歧视我,好像我不配称之为“人”而活在这个世上,妈妈有多么可怜,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讨好他们,讨好这里的族长,尽管他们没有给过我们好脸色,可是却勉强的容纳了,是的,我们是外来的,准确的说是为了避难而来。
很小的时候我就泪水涟涟的问母亲:“爸爸上哪去了?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不起我们?欺负我们?”这时的妈妈就会小声的抽泣,捂着脸不肯回答我,幼小的我心如刀绞的看着她无声的泪水,心里满是伤痛。多年后,我懂得了原因,我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犯,他杀了我们村的村长,在牢中被判无期,妈妈总是对着烛光流泪,她是在自己的村子混不下去了,才离开了家,带着我,到这个荒僻的山村里躲避流言和是非,这样就命中注定了我的苦难。
当我还是顽童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些唾弃我的眼光是我熟悉的,那种厌弃我至死难忘,因为我是个残疾,又是杀人犯的孩子,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只配如此。可是妈妈说其实我生下来是健康的,在我三岁的时候,突然出了热症,她没有多余的钱给我看病,就去村里借钱,可是这些自私狭隘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拿钱出来,最后妈妈哭着跪在了族长的家门口,她跪了将近三天,因为我的病已经越来越重,快要不省人事了,族长老婆怕闹出人命,才用几张小钱打发了,母亲恨死了这里的人,她说他们都该遭报应,因为我看大夫的最好时间已经错过,勉强得救后,我的一条腿就瘸了,长大后也只能借助拐杖走路了。
这些悲伤都已经令人寒透了心,村长家是大户,尹姓代表村里的权威,我们是小门小户,根本就得罪不起他们,可是父亲却杀了他们家的人,无疑是没有办法只能逃离了,可是这里的人又能好过多少呢?我和母亲都含辛茹苦小心的过日子,只希望有脱离苦海的一天。
那个冬天雪上加霜,我们缩在土筑的草房里,冻得瑟瑟发抖,母亲紧紧抱着我,把她的体温传给我,可我还是很冷,我被冻得放声大哭起来,那个时候我就懂得了悲惨的真谛,门前的紫色丁香树是我们悲剧的见证,我绝望的看着天空,连天色也是灰蒙蒙的,云层厚厚的遮住了污浊的一切,预示着快要下雪了,更冷的严冬就要来临,紫色的丁香花已经凋落尽,我眼见那些娇嫩的花瓣都落在了泥里,心里无比的哀戚,从此后我内心的苍凉就无法抹去。
我孤独的又过了五个年头,我的个子长高了,妈妈也更憔悴了,我们总是为了一口饭食而挣扎,在这个蛮荒的土地上,要吃饭就得拼命累,我们家里没有男劳力,唯一的母亲也是病弱的,她太需要照顾,而我也是急切需要照顾的,可是我们得到的只是冷漠,母亲的意识早就麻木,而我的眼睛已经从孩童变得世故深沉,我总感觉其中的隐秘和诡异,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在我十岁的时候,妈妈终于将她忍辱负重的一切告诉了我,原来那个村长是个流氓,他总是调戏村里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却没有人敢声张,母亲至死不从,才导致暴怒的父亲失手杀了他,原来这就是丑恶罪孽的根本原因,我睁着晶亮的眼睛问她:“那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无法昭雪呢?”母亲揩了揩眼角,“因为我们斗不过他们,他们的势力比我们强得多,而且这个地方的许多人都不敢得罪他们家,他们放出风声一口咬定是我主动勾引了村长,”说到这里我看见母亲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所以大家才都看不起我们,”有悲伤的泪从我眼里流过,烛火在轻轻的晃动,仿佛这风雨飘摇中的人生。
仇恨,是怎样一种滋味?它像一杯毒酒让我醉了又醉,恨得我牙痒,恨得我心痛,恨得我近乎疯狂,我拼命的锤着墙,血从手指间流过,而我却在惨笑,这一切为什么要由我来担负?那一夜我的心就已经苍老许多,我从此要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了,为了生存我开始拼命劳作,可是为什么这生活竟没有丝毫的改观?我是这里最穷苦的人,总是长着菜色的脸,看着妈妈苍白的病容,我悲戚万分,我痛恨这里灰色的天,贫瘠的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这样的令人憎恨,让人心生厌恶,我的心到底怎么了?它像是被戳了个洞一样,痛彻心扉,我在寒风里呼天抢地的悲哀,都被丢在了寂寥的深夜里,无人问津。
不要,不要让我开口说话;不要,不要再来靠近我,我没有你们的快乐和自信。孩子们从来都不会主动来找我玩耍,而我的家已被驱逐到离坟冢不远的地方,太好了,没有人会来解读我眼里的悲伤,我望着空茫的天,感觉到了孤单的自由,我沉重压抑的童年终于不需要在别人的白眼下过活了,离寂寞越近,离欺压就会越远,母亲也是很无奈很忧伤的看着我,她非常的忧虑我,她知道我已经太与众不同,总是沉默寡言的干很多活,总是没有笑颜木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从来都不是低顺和平庸,只有我知道自己内心早熟特别,积聚着的力量会如暗夜里的魔鬼一般潜藏,年少的我总能透过灰色的土墙看到深藏在其中变幻的恶意精灵,我想是它们捣毁了我生命里的希望。
后来,每一个星期十二岁的我都会主动到族长家里去做帮工,以表谢曾经的救命之恩,这样青砖白瓦的高门大户是一般人羡慕嫉妒的,而我的微笑总是刻意温存的,像对久别的恋人那样温柔,笑意丛生,也许族长和他那个我尊为伯母的女人,终于看出了我的好来,他们高昂的脑袋表示出对我勉强的谢意和欣慰,就这样我雷打不动的坚持做了了三年,抢着为他们家修猪圈,扎鸡棚,包括一些日常杂役,那些居高临下的目光终于因为我的刻意逢迎而松懈了警惕的敌意,这意味着我已经开始在这里得到了认可,因为族长是权威人物,他的态度决定一切,可是我知道在心里他依旧是看不起我的,不过是突然良心发现的可怜而已。
我是一个佃农,出身低微,家世苍凉,又是残疾,不管怎么样,除了我病弱的母亲以外本来就没有人可能对我好,可是有一个女孩子很不一般,她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圆润,扎着羊角辫,见人总是习惯的把头一低似乎很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安分的悄悄扫了对方那么一眼。那一天是命中的一个奇迹,她是奉了母亲的命令来给族长家送红鸡蛋的,整整送一小篮呢,大概有十几枚吧,院子里乱纷纷的,扫帚、簸箕乱七八糟的摆着,主人们已经进屋准备吃饭了,可是见到我的时候,却突然停顿了,她小声说着:“你还没有吃饭吧?”笑意吟吟的塞给了我两个红蛋,后来回想起来我想可能那时快到中午了,也许她见没有人留我吃饭,所以才好心偷拿了两个给我,我从未体会过的一股暖流激荡在我心里面,我的手因为害羞或者紧张哆嗦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跟女孩子说过话,心想她真是很特别,她的笑意很快隐入了房前的阴影里,一股甜香匆匆随风而过。
而我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半天没有回过神,我看着手中的红鸡蛋,被没有想到的一种温情突然感动了,我的泪水在流泻着,有一个人对我表示了关心,我对着门前的丁香树影痛哭了半天,母亲不在家,所以我才会放肆的流泪,不,我告诉自己,我是顽强的十五岁少年,我不该这样轻易的掉泪,温暖是什么?在这一刻我才明白,从此以后那个少女的笑脸时常在我梦中浮现,我总梦见她在丁香树下对我微笑,那一瞬间恍过了前世今生的缘分,可是我并不清楚那是爱的感觉,那是一种朦胧的美好,我记住了她的善行。
请不要以为我是个内心阴暗的人,不,我是一个乐于助人却从不夸口炫耀的好少年,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尊老爱幼,如果不是身份的微贱,如果不是残忍人世不公道的折磨我会变得更好,可是我更多的闪光点只埋在我的心里,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像是一道光亮照进了我黑暗的心灵,在我的眼里没有比她更好的人,她像我的母亲一样令我涌动着感激,我思索了很多遍,在想她究竟是怎样心地纯洁的女孩,竟然没有被恶俗所沾污,从来都不曾对我有过歧视,她尊重我,关爱我,她升华成了仙女一样的人物,我对着星空仰望,感觉到了神秘,我想她一定是从天上变下来的。
她的名字很普通,我不想在这里提她的真名,我只是觉得叫她“丁香”更为合适,多么忧郁,多么浪漫,多么美丽。
我为了我们之间的交往哭了多少次,我的泪水纷纷涌落,却换不回她,她令我不再恨,她教会我去爱,可是为什么她只是匆匆的昙花一现呢?我挚爱的人只能在梦里相见,我注定了要去孤单的旅程。
我把她当作上天的恩赐,她是那么勤劳善良的姑娘,像是来拯救我脆弱苦难的心地,我们在丁香树下偶偶私语,她做得糖醋鱼是妈妈最爱吃的,她是神话里奇妙的田螺精灵,只要我从地里收工,就会看见袅袅炊烟从家里吹过,破旧的家被收拾得整洁有序,我们重新翻修了房屋,重新填了家具,因了她的到来,这里的一切连空气都变得栩栩如生。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个人的内心竟然比我更忧伤,丁香总是这样的说,她流着眼泪告诉我,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已经死了,她父亲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现在的这一个是继母,对她-------说到这里丁香的眼泪开始滴,一滴滴苍白晶莹的泪打湿了丁香树下松软的泥土,天上有星辰坠落了下来,悄无声息有什么躲在黑夜里静静的审视,她的泪水落在了我空洞干渴的心田一般,而奇异的感觉瞬间包围了我们,丁香说她的苦楚没有人懂得,她说我只是被别人歧视,而她却一直在家都抬不起头来,继母根本对她就不好,她咬了咬牙继续说着,她包揽了家里家外几乎所有的活,她每天总是起得最早,而且睡得最晚,吃的最少,这种没有爱的日子令她的灵魂早就已经空洞乏味,现在有了小弟弟,等于成为了家里的太上皇,反正她始终都是多余的,父亲一直都是冷冷的,母亲在的时候就嫌弃她们,他一直都在气母亲没有给他生出儿子,只有这个“赔钱货,”这就是从小到大她所听到的话,她说她已经早就活够了,她不过是个不花钱的佣人,所有人不开心都可以拿她出气,尽管她没有任何错,月光下的她在一边哭啊哭啊,令丁香树都在隐隐的哀伤,有风儿吹过,我无力体会她的绝望和悲伤,只是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痛苦,原来我们同样的可怜。
想到这里,我的泪也在流着,那属于青春的爱恋掺入了太多的伤痛,她说我是一个好人,她说她第一次看见我在傲慢的族长家里拼命干活就知道,我是一个乐于付出的人,她说:“果然不出所料我遇到了一个和我同样孤苦的人,反正我已经在家里待够了,我可以和你们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情愿死在外面,也不想死在那里。”
那一夜是丁香从她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她的家离这里并不近,她走了好几里路,路过坟场的时候,心里吓得咕咚咕咚跳,我带着黑狗去迎接她,黑狗对着无边的夜色汪汪叫着,她听到了欣喜的大声呼喊,她说看见我就再也不怕了,我多么高兴她说得这句话,我把她当作我的妹妹一样疼,妈妈也很喜欢她,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好像一直都是一家人一样,多么美好的时刻,如梦如幻,我多么开心,因为有了她的存在。
我看着她的笑脸,就像感到了最缥缈的春风,我生命里如水样的春愁,那一刻都因为她的来到而陶醉满足,她是最美丽最善良最纯情的女孩子,我决定誓死也要保护她,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我,直到死,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我有多么喜欢她,我可怜的心绪里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上帝给我多少次轮回,只要梦里有她在,我都甘愿尝尽苦辣酸甜,想着想着,我的泪就不断的落下来,多么害怕失去她,这难道是命定的惩罚吗?可是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月光下,她倚在我的肩头,如水般的秀发流泻下来,映着她美丽的脸庞,她说自己在此刻最幸福,她真的喊我哥哥了,我多么高兴呀,以为又多了一个亲人,我要用尽我的全力来爱护她,我的泪难以自禁的流下来,我想起她的眼眸像夜色里的星辰一样动人,我以为可以无限的拥有这种快乐满足的感觉,就像我心里的伤口无限的增大,只有她才能平息所有的痛苦,她是这动人夜色里最明亮的星星,我和她根本就不能分离,也许这是属于灵魂的真实,她和我太相像了,像秋风摧残中的两片同样的树叶,一片已经飘零,另一片也飘落了下来,它们惺惺相惜,互相喟叹苦痛的人生,正因为彼此都是如此的不堪曲折,所以才会用心去理解,头顶的星空静谧无声,我们的青春却刚刚开始,就算过于沉重也是美好的,我和她会做同样的梦吗?这是我那时常常所想象的问题,梦里的我在她心里会是怎样的?她也会噘着小嘴问我她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在笑,故意避开不答,我的心就像火一样的滚烫,可是眼里却是一片澄澈陶醉,我希望这一刻永存,她的脸色就像暮春的桃花一样绯红,我把它联想成天上的红霞一般,于是这美妙的红霞仙子不知道有多么开心俏皮,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我低低的在心里说我也是,我不敢说幸福,我怕说出来它会飞走,可是它最终还是飞走了,这是为什么?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珍惜的人,像紫色丁香一样的忧伤落寞,那芳香四溢的氛围只有她存在的时候,才无比的令人遐思,也许那一刻我才真的懂得了浪漫的滋味,可是却从不说出感觉。
她的母亲在天上静静的看着我们,那个凄苦的女人一辈子没有得到过丈夫的尊重,从来只有谩骂,她好像做什么都没有对过,因为她生下的是个女儿,我不想说她的父亲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可事实上是,丁香逃离家,来到我的田园上,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他待她太不好了,几乎不顾她的死活,一开始她离开并没有令他震惊,他依然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他甚至没有想过去寻找她,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自由的乐趣,如果他心存善念就永远放了她吧,免得继续吃苦,而且他已经有了一个另外的心肝宝贝,那个儿子才是他一心关注的,还有母凭子贵的那个女人,我们都是这样想着,她还是在这里的好呀。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了下去,眼看有半年的光景了,我们两个一起种庄稼,一起做饭洗衣,一起伺候我的老母亲,母亲雏菊般的笑颜绽开成了花一般,她看着我们两个孩子心里很是欣慰,丁香是勤劳能干的,我可以和她一起勤俭治家,这是老人的心愿,这样大家都会互相照顾,其实她是我妈心里未来的准儿媳形象,我妈总夸她朴素、大方,是个会操心的人,而且心思细密。丁香会做粗活,也会做细活,她纳得鞋底是结实耐用的,绣得鞋面是精巧的,很可爱的两朵梅花,令我妈夸了又夸,那一天是母亲的生日,她做了长寿面打荷包蛋,而且呈上了寿鞋,母亲从来都没有如此开心过,她感动的掉了几滴泪,慈祥的眼神更为和蔼了,她说她很幸福,尤其是看到两个孩子是那么的相亲相爱,我们就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可是被母亲这样点中,她还是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空气里流着浓浓的暖意,我们相视一笑,默许了。
她是出现在我夜空上的一颗流星,我看见了那夺目的美丽,为那一刻如烟花一样的绽放而惊奇感动,可是心里又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觉悟,是为了给我苦难的慰冀吗?我抬头问苍天,苍天无语,大地静谧,她像一阵流走的风,刮走了我生命里的快乐,从此后只能默默的思念。
她还不知道灾难已经近了,她蒙昧无知像我一样单纯的守望着自己的幸福生活,她的父亲已经得知她在我们家里居住,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恨得缘故,她说不是,他卖了她只不过是想多要点钱过日子罢了,泪水汹涌而下,她一边哭一边说自己的命还是太薄了,他是父亲像主宰她的君主,她只是奴隶臣民而已,他暗自把她许给了村长家的侄子,而不巧的是那是我的仇家,他的侄子?我的头像炸开了那么的疼,那个长着癞痢头的痞子,他们家就没有过好人,我的血在暴怒下窜上了头,我的脸因为气愤涨红了,眼看我握紧的拳头已经开始啃哧啃哧的响着,好像我咬紧的牙齿,她也在泪如雨下,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消息更令她难过,她成了他们家变卖的一件器物,或者在他们的心里她从来都没有活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她的命运就这样不自由吗?为了钱,她父亲就这样的绝情,把这样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二流子一样的男人,从此后她还有什么指望?她爸爸叫人带来口信,说已经收过了彩礼,要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她明明是一个人哪!我的泪纷纷掉落,我心里的愤怒只有自己明白,不,丁香,我情愿看见你清清白白的死去,也不要你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那个男人生性下流残暴,本就不是负责的人,一天到晚只知道酗酒打架,丁香要嫁给他简直是找了个猪狗不如,我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焦急无奈,我恨她浅薄势利的父亲,还有冷酷无情的继母,竟然没有人能保住她,不,我心里被一种念想豁然开朗了,于是我跟母亲暗地里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我要先娶她过门,这就是最好的点子,她成了我的妻子别人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了,所谓名花有主他们应该顾忌许多,红红的蜡烛点亮了,照进了屋子里的一切,我的家被喜色所笼罩,月光被浸染过来,我的新娘穿着红色的棉袄,扎着红色的头绳,一身喜气的坐在床沿,我是一个年轻的新郎,这个婚礼没有请任何人,只有母亲和找来的证人主婚,我们给族长送了贺礼,族长也没有表示不同意,那么就是默许了,太好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没有人再会把我们分开,是的,一切美好都真的存在过。
我从来都不好意思对她表达内心的情感,可是她明白只有她在的时候,我苦涩的笑容里才会有甜蜜,她总是习惯的问我,“明天想吃什么?”她像一个小媳妇那样如此贤惠能干,我对她一百个满意,鸡蛋是珍贵的,肉食更珍贵,我们俩总是推来让去,最后孝敬了我的母亲,她的心地是多么的纯良,可是她总说我才是世上最好的人,有了她,我不再像小的时候那样多愁善感,喜欢一个人独自流泪,我走出了郁闷的心情,决定放弃仇恨,我想她是这个世界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我要好好的去珍惜,我是如此快乐,每天干活都是拣最累的干,想跟她一起慢慢的老去,我跟她的感情是任何宝贵的财富都换不了的,我真心的感谢老天,让我碰到了最喜欢的人,我愿倾其所有把一切都给她,只要我能够办到,就不会委屈她,我喜欢倾听她笑,我总在傍晚的灯影下,凝神的看她和母亲叙谈家务琐事,我的眼神飘忽,想她的笑容真美,我对她的感情只有天明白会有多么的深沉,我总是一遍遍的问自己,离了她我该怎么生活?
世间有海一般的真情会填满像深渊一样的仇恨,那个时候的我陶醉在爱情里,忘记了恨得尖锐利刺,甚至会有些迷茫含糊,也许人心不是我揣测的那样歹毒和阴险,我发现了生命里的美好,我只希望这样的美好可以延续,我是她前世今生的护花情郎,而这朵忧郁的紫色丁香是她的美丽化身,那么忧郁至极的美丽是我今生的痛,它贯彻着我的生命和灵魂,我青春少年的心因它的开放而琦美,又因为它的凋谢而凄伤。那个困惑我的悠久的梦幻,总在夜里蠢蠢而出,那棵丁香树是活着的,它听过我太多的哭诉,它太懂得我的落寞,所以也许她是从其中婉转而出的丁香花精,她给了我短暂而又难忘的快乐,这俗世里唯一一尘不染的精灵,用幻变的热情成全了我红尘里的纯真挚爱,我对她的神往是没有人可以达到的尽头。
白天我和她像忙碌的蜜蜂在田头耕种,夜晚我和她是相偎的两个温暖肩头,我们从来都不会彼此发火,都想让自己多干一点,对方轻松一点,寒冷的冬夜我们只想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我们用劳动来改变现实,她是我心里最好的女人,她最喜欢躺在我的怀里,像小鸟一样依偎,我不再像寒冷的落叶,不再像飘飞的冬雪,那么冷漠无情的存在,我的心早就被她填满,没有她我该怎么生活?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片狰狞和狂笑,我恨自己的谎言,没有了她,我不是依然活在这个世上吗?尽管内心像魔鬼一样阴暗幽深,尽管活得没有任何人味,我不还是照样的活着吗?我没有脸到阴间去见她,我怕看见她纯真的眼神,我怕她问我为什么要对她撒谎?我在黑夜里痛哭,丁香树不再为我颤抖,丁香花不再为我开放,它早就枯死,一如我干枯的心灵,那么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莫非是我这条残存的生命?
丁香一遍遍的抚摸我的残腿,她的眼里飘过一些泪花,她说她会像母亲一样的疼惜我,爱恋我,而我总是自恨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这样如仙子一样美好善良的女子真的是我的妻子吗?我常常在这仅存的甜美里莫名憧憬,这好是令我这样的难过,难过的有时想着她为什么会爱上我这样的残废,可是她说跟我在一块她最快乐,她的心装满了喜悦,看见我,她浑身的汗毛孔都是敞亮的,于是她愿意成为我心灵的天使,她幻化成了我心里的绚烂阳光,我想告诉她我心里曾有很多的恨,那消沉如海水的恨常常令我窒息,把我淹没,可是一旦面对她晶亮的眼睛,我突然羞于出口,我在想为什么要打破这人生里的快乐呢?这快乐是那么的难能可贵,我梦寐以求的幸福已经来到,我发誓我不再恨。
这是我对丁香的誓言,我说过我要和她永生永世快乐下去,可是黑夜的魔影不肯放过我,我是被打上魔鬼烙印的人,我不能逃避,也无法面对。
尹二狗经常在我家附近流窜,而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也难怪我白天都在地头忙碌,这样一年下来,我和丁香已经存了一些钱,而这微薄的收入就是我们家来年的希望,因为想要补偿丁香吃苦耐劳的缘故,我想到镇上的小集市给她买布做新衣服,我想象着她的惊喜,她一定会很快乐,还有孱弱的母亲,我打算着应该买几只母鸡喂养,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吃上新鲜的鸡蛋了,我充满喜悦的走到集市,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有多么的高兴,生活从来没有像这样垂顾过我,我心里开始对头上灿烂的阳光表示出心底的感激,我的眼角湿润开始流泪,要把我这些年积蓄在心底里的泪统统流尽,从此后我要告别泪水,我要开心的过自己的生活,扫除记忆里的一切阴霾,我在心里告诫自己,瞧,那个卖东西给我的老伯,笑得多么慈祥动人,我抬头看天,蓝天亘古般悠远美丽,白云悠悠,像是洁白的羊群飘过。
我满载着礼物,重新回到穷困而又焕然一新的家,可是说不清楚,空气里有些异样,黑狗趴在一边没有了声响,我走近看发现它口吐白沫,像是死了,我心里想着不好,就丢下东西,一头扎进屋里,屋内的柜子被洗劫一空,我的老母亲从床上摔下来,像是昏了过去,被子摊开一半像是她挣扎过的痕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家里进了贼?“丁香,丁香,”我拼命的从屋内呼喊到田头,都不见伊人的踪影,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暮色越来越重,夕阳忧愁的看着我,在预示着黑夜就要来到,不错,我人生的黑夜再次降临。
我背起母亲连夜去找郎中,救命是最要紧的,我半夜跑到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拼命砸开他的门,就算明知道他是庸医却依然要试一试,我把所剩无几的钱给他,他枯黄消瘦的脸如这里昏昏的煤油灯,在摇曳的灯火之下,他装出细心的样子给她把了脉,“怎么样?”我担心的问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昏昏的眼神里闪出了一道悲悯的光,我的心冷得在打颤,“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她是我母亲,她不能死,她还没有享过一天福,您要想想办法呀,救救她,”我长跪了下来,仿佛要力证生命在他这里不能成为空洞一般,他抬手开了几张药方,要我去药铺抓药,我在黑夜里拼命的奔跑着,在那个晦暗肮脏的街道上,犹如噩梦一般的绝望奔跑,那些遭遇在我的梦里如影随形了很多年,暴雨下来了,我却没有来得及带雨伞,顾不得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和在一起,我的脑中已经一片轰鸣,天要塌下来了,我无处躲避,无处逃离,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挽回母亲的生命,那么不管怎么样都是应该的,上天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不要牵连我最关爱的人,还有丁香,她在哪?我心中一阵剧痛,昏了过去。大雨啪啪的下着,黑夜像鬼魅一样深沉。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族长的家里,是早晨族长夫人坐车经过时,看见我倒在青石板路上,于是将我救了回来,她的眼神似乎若有同情,可瞬间就被族长严肃冷峻的表情代替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苍白着脸,仿佛只剩下了一口气,努力的听着,“你去年收留的那个女孩子,她的父亲找来,说你强行娶了她,因为她是被定过亲的,现在她的婆家丈夫已经赶来,将她带走了,”族长一口气说完了,我听着听着,也许是虚弱的原因,再次昏了过去。
我病了,我的魂游走了很多天,我像是在梦里飘忽的行走,懵然走到一片荒冢之中,四野中有些小孩跳出来迎接我,他们都穿着红娃娃兜样的衣服,像从庙里祭祀的童男童女像中走出一样,那些画中的精灵小鬼们显然在欢迎我,我没有心情理他们,就继续走着,前方不是荒无人烟的,而是渐渐热闹的像到了集市一样,熙攘纷乱中,卖什么的都有,有卖布偶人的,卖珠花的,卖馄饨的,所有人间的吃喝玩乐都在其中,我还在恍惚想着是不是又回到了白天的小镇上,我记得那一刻我好幸福好满足呀!我开心的想流泪,于是我抬起手想擦掉眼泪,突然发现胳膊好像轻飘飘的,双腿像是飞了起来,我低头一看竟然没有看见脚,那么,我向四周望去,那些纷扰的人是不是都没有脚,更奇异的是大太阳下大家都没有影子,我明白了这里是标准的“鬼市”呀,我居然飘到了这里,我猛然伤心得醒悟原来我已经死了,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太阳突然落了下去,我看见四周都是昏暗颓败的坟场景象,心中已没有了怕的念想,这时,幽幽的蓝绿“鬼火”跳了出来,像在引着我往前走,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想我既然已经无所选择,我不会后退,走着走着,我走到了一条幽暗漆黑的河边,莫非是传说中的忘川河?我无极限的伸长了头,终于看见了一座桥,上面刻着奈何桥三个阴森森的大字,我忽忽悠悠的飘了上去,看到一个老婆婆开着一家客栈,里面热气腾腾的煮着什么,我突然感觉到肚子饿了,可是作为一个鬼怎么还会饿呢?我忍不住上前问:“老婆婆,我可以喝一碗汤吗?”她扭头慈祥的看了我一眼,可是看着看着她的眼里有了奇怪的意图,她问起了我的来历,我把自己惨痛的经历告诉了她,她有些不忍,就把我藏了起来。很快,寒冷的夜色里飘来了两个带着高帽子的判官,他们都有着长长的舌头,不错,这就是黑白无常,他们还带来了一个老妪,我一看那不是自己的母亲吗?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起来,可是黑白无常还是发现了异样,“这里有生人的味道,”黑无常皱起了眉头,当我被从桌子下搜出来的时候,他们有些生气,咋咋呼呼的,说要在阎王面前告孟婆,“你竟敢私自藏生人,”“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同,”“他有何处不同?”“我怕他阳寿未尽,你们抓错了人,”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用一条锁链锁住了我的脖子。我被逼着带走了。
阎王殿前,我跪了下来,而母亲喝了孟婆汤已经不再认识我,她被带了下去,判官拼命的翻起了阴阳本,那里记录着凡人的阳寿,“这小子的确阳寿未尽,你还有五十年好活,”说着说着,阎王生了气,“大胆,既然你还没有死,幽魂怎么会飘出躯体?难道是他们强行锁来的?”黑白无常开始发抖,“不是,不是,请阎王明察,”我看他们可怜,就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自己的奇异经历再次告诉了阎王,并且真心祈求他,他再次翻开本子,发现我从来都是一个好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我说:“我想见到母亲和丁香,我不知道她们的下落,或者我太想找到她们,就不顾一切的飘了出来,请阎王明察。”“胡闹,你必须回去,我这里不能收你,”他一脚把我踹了出去,于是我立即回到阳间,剩下一口气的我,慢慢又活了过来。这个迷梦太离奇。
在族长家养病的这些天,我已经隐隐约约得知了丁香的命运,她已经被迫嫁给了尹二狗,那曾经是我的新娘呀,我可以原谅她所有的背叛,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在她受伤的心上再撒一把盐,母亲死了以后,我变了很多,沧桑不仅刻在一个人的心上,也刻在一个人的脸上。
十年过去了,我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我每夜都忍受着思念丁香的折磨,她过得好吗?听说她早就生下来一个儿子,那么尹二狗那个混蛋会对她好了吧?自从病好后,我就留在族长家里做一个守夜的人,白天我是不用干活的,我住在一个下人的房里,只有在夜晚我才会独自拎着灯笼四处查夜,寒夜里只有我在曲折的长廊里喊着:“小心烛火,谨防偷盗,”我的这项工作没有任何报酬,可是却有吃有住,而我已经很满足了,上次大病和给母亲办葬礼已经花了族长家不少钱,他们没有让我偿还,对于不幸的我,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从心里很感激了。
只有我梦里的丁香花树,它还是那样得美,那样得真,像曾经的那段感情。
?可是我的心里总是不踏实,我非常想去看看她,我只有亲眼看到了她,才能够真的放下心来,这些年来我为了还族长家的恩情,一直都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我决定在今年过了年后,向族长家辞行,年纪一把的族长想给我一些钱,却被我婉言谢绝了,我不想再欠他的情意,只答应混不下去再回来。
那个雪天好冷呀!天上迷茫着鹅毛的大雪,我决定回到我曾经的安身之处,我想看一看门前的丁香树,我无比的伤感丁香树已经枯死了,可我心底的爱情还没有死,我从不后悔我的付出,尽管我的人生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有,除了丁香我唯一的牵挂。
我走进那个我痛恨已久的村庄,可是因为她的缘故,竟然看什么都有情,那些熟悉的印记从脑海里流出,我记得那一天丁香对我笑了,笑容像天上的一片洁白云朵那么纯洁,这漫天的雪花簌簌得飘落,我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快要做到了,我接近了我朝思暮想的梦,那个最美的谁马上就要出现了,我心里软绵绵的像塞满了棉花糖,喜悦默默的流淌着。
被白雪覆盖的村庄格外的寂静,我发现只有自己走在这条乡村的土路上,是啊!庄户人家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里,也许他们正在吃着饺子和圆子,只有我,只有我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要在这新年伊始要去看望她,我知道自己的外貌已经变了很多,她还会认出我吗?
尹二狗家到了,三间旧的瓦房,一个土院子,里面喂有鸡鸭和猪,我听到了鸡鸭的厮闹声,还有猪在圈里“哼哼”的声音,门忽然打开了,我一身褴褛,满脸憔悴,是一个约摸十岁的顽童,他一脸天真和好奇,他打量着我,我像是从记忆里看见过他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种莫名的亲切,他赶紧跑了回去,“妈,外面站着一个要饭的,”里面隐约有人在咳嗽,再看时,他拿起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跑过来,“给你,吃吧,”我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感动,接过来咬了一口,香甜无比,比这些年我吃得所有东西都好吃的多,这孩子的善良像我曾经,我突然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我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他亲切的把我拉进了院子,我表面躲闪内心渴望的进去了,在他的眼里我一定是一个可怜的瘸子大叔,有童真在他眼里闪过,多可爱呀!“大顺,你在干什么呀?”一个女声有些沙哑又有些困惑,“妈,有一个大叔,我想请他进来,外面太冷了,”说着他已经把我扯到了屋里,我想心里的挚爱就在眼前,激动的心快要跳出来,她蓬着头却在做饭,屋里有融融的暖意,我一扫浑身的冰寒,她一开始似乎没有怎么留意我,还在忙着烧火,突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预感到了不好,一个腌臜的男人从内屋里传出了咳嗽,“你这个死婆娘,想饿死老子呀,”她赶紧把一碗热热的稀饭端了进去,谁知道,还没吃到嘴,那个男人就把稀饭倒在了她的手上,啊----一声惨叫,然后是丁香咬着牙不想发出的哭声,“你想烫死老子呀!”“爸爸,你不要打妈妈,”大顺哭着跑了进去,“滚,你这个小杂种,我连你一块打,”说着“啪啪”连响了几下,我没有想到我看到的只是一幕悲剧,原来丁香十年来忍受的是这种生活,“你不许再打他,他还是个小孩子,你怎么一点当父亲的样子都没有?”我冲口而出,“你又是谁?凭什么来教训我?”“他是我娘家兄弟,来投奔我的,”丁香不顾一切的维护我,难道她认出了我?“你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兄弟?你那个弟弟不是前年摔死了吗?你说,他是哪个野男人?你这个贱货,y*妇,你滚,我再也不要看见你,”说着,又从阴暗的屋子中传出了深切的咳嗽声,“你给我滚,滚,”这个贫病交加的男人一定是疯了,丁香小声的呜咽着,看上去像是有四十多岁,黑灰扑满了她的脸颊,她的心里一定非常凄凉和痛苦,不然她不会那样告诉我。
“大哥,这个家实在过不去了,我男人五年前染上了肺结核,这种病是传染的,村里的人都不敢跟我们打交道,见到我们都为此避恐不及,”她双眼里开始流泪,也开始一阵剧咳,我心里万分心酸,再也忍不住了,“丁香,你真不认识我了?”她猛然抬头看着我,也许是想起了什么,有半晌,她怔住了,终于“是你,”她开始凄惨的笑,笑容里晕着一层水波,“这些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他们告诉我你溺水死了,尸体被水漂走了,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你的,”当年她的父亲叫来一帮人把她强行绑走,往尹二狗家一送就再也没管过她死活,反正彩礼钱他不少收就是了,她曾经绝食三天,后来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才决定活下来,“把你的孩子生下养大是我的心愿,我这一辈子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都是为了要对得起你,”她的眼泪唰得下来了,我看见了她曾经美丽而幽怨的眼睛,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一如当年的惶惑和迷乱。
后来她要我带着大顺走,并且给了我这些年来的积蓄,我知道她怕这种病传染给孩子,我含泪答应了,“丁香,你一定要把病治好,我先带他走,等你好了,我会再来接你,我们要过一辈子的,你要好好的保重,”我含泪带着我的儿子走了,约好来年再见,我走了,她背过身拼命的哭啊哭啊,可是那些眼泪我是看不到了,也许这些年她已经忍够了,她的心事终于了了,可以轻松度日了。
我终于放心不下她,过了半年,我带着大顺回来,发现尹二狗家已经烧成了黑色的废墟,一个活着的人也没有,只剩下了断垣残壁,我惊诧极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有村民说这户人家在一天夜里突然着了火,火是从屋子里烧起来的,借着风势,飘忽飘忽一夜就烧完了,到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烧得只剩下了砖头瓦块,难道她选择了这种惨烈的死法吗?还是一个意外的灾难?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你是要惩罚我吗?我不配做你的爱人吗?我拼命的找才找到一些烧成黑色的骸骨,我跌坐在一边,震惊悲伤的说不出话来。大顺在一边哭得心都要碎了,他在风里喊着:“妈妈,妈妈!”可是却没有人回答他,他只剩下了我这个不合格的父亲,我必须坚强的面对这个打击。
走吧!孩子,我们的道路在远方,你妈妈也许被人救走了,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生活。我安慰着他,拉起他的手,带他远走高飞。
我此生只要我们的孩子平安健康,这是我答应她的诺言,我一定要做到。紫色的丁香花永远开放在我的梦中,可是她却永远的消逝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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