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黄昏。
夕阳衔在西山。夕晖照在镇里的小河上，晚风吹来，粼粼地闪光。
河畔树荫下，一个瞎老头抱着一把有了年月的二胡歪着头靠树杆坐着，仿佛是睡着了。
老头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卖艺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小女孩远远地走来。
当拐杖叩击路面的声音响起，瞎老头突然坐直起来。知道每天都听他拉琴的小女孩又来了。皱纹里就荡起一抹笑意，拐杖声渐行渐近，终于停在他面前。老头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爷爷！”
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的。
“丫头来啦？”
老头从身后抽出小马扎，用袖子擦擦，放在面前。
“来，坐下，让爷爷拉首曲子你听。”
小女孩坐下来。老头便将二胡竖在膝上。他调了调弦，酝酿酝酿了情绪，手就动了起来。如水的琴声随着晚风荡漾开来，给黄昏的小镇添上了一抹淡淡的苍凉。
是《二泉映月》。小女孩喜欢的曲子。
小女孩托颐静听着，目光落向远山，眼睛一闪一闪，象有什么正随着琴声在里面静静地流淌。
一曲终了。四周就静下来，只听见汩汩的水声和风从树上走过的声音。
“爷爷，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这曲子，我都想哭。”
小女孩说，目光仍停留在远处的什么地方。
“丫头，你听懂了嘛！”
老头似乎有点欣慰，他拉了一辈子琴，还没有人这么用心听过他的琴声。他几乎把这小女孩看成是他的知音了。
“丫头，知道吗？是瞎子阿炳心里苦啊！”
“瞎子阿炳？”
小女孩从远处收回了目光。
“瞎子阿炳！他也象爷爷一样，是个瞎子，这《二泉映月》就是他想出来的。”
“他真了不起！”
“了不起！做人哪，要象那样！那才真叫出息，他虽然看不见，但他的《二泉映月》却照亮了许多人的心哪！”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
几声鸟鸣传来，小女孩转过身，看见一行白鹤从远处的山弯里飞来。在霞光的照映下，象一串闪闪发亮的珠儿。好漂亮啊！小女孩心里说。她掉过头要叫老头看，忽然记起他是看不见的，她偷偷看了看老头凹陷的双目，有点儿害怕，就又转过头去，一直看着白鹤飞过头顶，又飞没在远山的青黛里。
小女孩就呆呆看着白鹤飞没的远山。
“丫头，怎么不说话啦？”
“爷爷，您从哪里来？”
小女孩忽然问。
“我啊，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那么，您知道山那边是什么吗？”
“山呗。”
“那山那边的山那边呢？”
“山呗。”
“那山那边又山那边的山那边呢？”
“山呗。”
“怎么老是山呢？”
小女孩急了。
老头呵呵地笑了。
“丫头，这世界本来就是山连着山，水连着水。人这一辈子，就是走不完的山山水水啊！”
说完老头自己也惊讶了，为什么总爱和这小丫头说这么些不着边际的话。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呢？不过老头又想，她现在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懂的。
小女孩不说话，老头知道她不高兴了。
老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小女孩说：
“丫头，知道吗？其实，这山的那边的那边，有一个蓝色的湖呢！”
“湖？”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
“湖！那是个大湖啊！一眼望不到边呢。湖边开满了很好看的花儿，水里游着七色的鱼，七色你知道吗？赤、橙、黄、绿、青、蓝、紫呢！哦，那湖里还有好多好多白色的天鹅哩！”
“爷爷骗人！”
“爷爷不骗你。”
“您就是骗我嘛，您眼睛看不见，怎么会知道那儿有湖呢？”
老头咧嘴乐了。
“傻丫头，爷爷现在瞎了，以前可没瞎啊！”
“真的？”
“真的！”
小女孩相信了。蓝色的湖……七色的鱼……白天鹅……小女孩陷入对湖的遐想中了。
“爷爷，等我长大了，我要跟您去看湖。”
“你？”
“嗯！我妈妈说了，等我长大了，那时医学就会很先进，我的腿就可以治好啦！我还问过妈妈，她说到那时候您的眼睛也可以治好。”
“呵呵，爷爷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不过丫头，你知道吗？你有一个好妈妈啊！”
“唔！我妈妈是个好妈妈。她今天还给我买了个漂亮的书包，她说过几天我就可以上学了。不过我还是想学拉琴，我要象爷爷一样拉许多许多好听的曲子。”
“象爷爷就没出息了。你可要认真读书，那才是大学问。”
小女孩点点头：“我知道。不过爷爷，我上学了就不能来听您拉琴啦！”
“丫头上学了，爷爷也该走了。”
“爷爷要走了？”
“爷爷该走了，爷爷在这儿呆得太久了。”
“那爷爷什么时候来？我还要和爷爷去看湖呢！”
“等丫头长大了，有出息了，爷爷就会来和你一起去看湖。”
“真的？”
“真的！”
小女孩笑了。
夕阳被西山吞掉了，天色暗下来。远处山脚的农家，已升起了缕缕的炊烟。
小女孩抬头望望天色，柱着双拐站了起来：“爷爷，我要回家了。”
“是该回家了！”
“爷爷再见！”
“丫头再见！”
老头呆呆立着，侧耳听着拐杖声渐渐远去，一直消失在路的尽头。
“丫头，你会看到那个湖的。”老头向着小女孩离去的方向说。
本文已被编辑[榆平]于2005-4-13 8:47: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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