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明扫墓祭祀日，这是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志芳嫂子一手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她给死鬼丈夫上坟用的祭祀用品。一手拉着年方六岁的儿子铁蛋，朝着黄龙湖边走来。这里风景秀丽，杨柳依依，柳絮在和风中四散飞舞，志芳丈夫的墓地就在黄龙湖边上的西南角。两年前，她的丈夫乌子因病不幸去世，那一年，丈夫还不到四十岁，儿子铁蛋也才刚满四岁。

来到丈夫的坟前，志芳放下手里的竹篮，只见坟上已长满了荒草，墓碑都快被荒草掩埋，只有上面的部分露出草丛。她拿出镰刀，将坟上的青草轻轻割除，又给坟堆上培了些新土，这才蹲下来从竹篮里一一拿出黄表纸等祭祀品。儿子铁蛋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妈妈所做的一切，对于那个躺在黄土里的父亲，他早已没有了印象，所以，稚气的脸上挂满了迷茫。

志芳嫂子点燃一堆纸钱，然后又将香烛点燃，插在了墓碑前，嘴里喃喃地念道：乌子，我和儿子来看你了。

话刚一出口，她便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眼眶里的泪水如大雨磅礴，不停地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嚎道：你这个死鬼，你就这么丢下我和孩子们，就这样独自撒手走了，让我怎么活，呜呜呜...

她越哭越伤心，似乎胸口埋藏了无尽的辛酸，而这些伤心的事情，又无处可诉，只能对死去的丈夫诉说。良久，她才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念道：乌子，你知道吗，自从你走了后，我有多少个夜晚梦到你，总以为你还没有离开我们，你原本就不该死，如果当初老二老三能帮你一把，你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如果我要是知道，一个小病都能夺走你的生命，我就是宁愿去卖血，也要给你治病啊。

两年前，志芳的丈夫乌子患了甲亢，因为没有钱医治，所以一直躺在家里养病，后来诱发心脏病而突然去世。乌子上面有三个兄长，老大是同父异母，早已不跟家里来往，一奶同胞的老二老三，家里孩子少，日子都还过得去，只有乌子家里孩子多，又因为超生被罚，家里穷得叮当响，原本一个甲亢是死不了人的，只要有钱医治，完全可以康复。然而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睦，两个哥哥太自私，见死不救，最终导致乌子英年早逝。这一切都是因为太穷，如果当时有钱，如果两个哥哥都能伸以援手，乌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对于丈夫的死，志芳一直对老二老三耿耿于怀。

想到这儿，志芳嫂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再恨他们（老二老三）了，人，总不能总是活在仇恨当中，所以，我也不再怪他们，不过，你放心，即使日子再难过，我也要把孩子们一一养大成人，还要教育他们，兄弟姐妹之间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我不能让你的悲剧，再在他们之间发生。

停顿了片刻后，她又继续说道：你走了以后，为了生活，我便进了服装厂打工，娜娜（大闺女）也跟着我一起进了厂，佳佳（二闺女）在家里照看弟弟妹妹。今天，我把铁蛋也带来看你，咱们的儿子今年都六岁了，又长高了。对了，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咱们家去年盖新房了，你活着的时候，不是做梦都想住新楼房吗？这个梦想我替你实现了，虽然眼下还扯了一点债，但我相信，只要咱一家人肯吃苦努力，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这边志芳嫂子独自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心里话，一旁的铁蛋却没有听妈妈说什么，他的眼光被草丛里的一只蟋蟀吸引着。只见志芳嫂子从竹篮里拿出一瓶枝江大曲酒，打开瓶盖后倒上一杯，说：乌子，今天我还给你带来了你生前最爱喝的枝江大曲，你活着的时候曾常说，要是天天能喝上一杯枝江大曲，日子才有盼头，今天我让儿子给你敬一杯酒，让你在那边也过得快快活活，铁蛋，过来，给你爸敬酒。

铁蛋走了过来，接过酒杯跪在了父亲的坟前，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墓碑前，又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看着儿子虔诚的模样，志芳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乌子，儿子给你敬酒了，你喝了要开心啊，在天堂里要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我们要走了，以后，我们还会经常来看你的。

说完，又拿出一挂千响的鞭炮，在坟头上点燃，然后娘儿俩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走出很远后，回头看时，坟头依然还有袅袅的轻烟，如同亲人不散的离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