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着急上火,口味淡薄,晚上做梦都在寂寞,醒过来迫切想吃一道菜:红嘴绿鹦哥。
传说乾隆帝私下江南,腹中饥饿,借路边人家歇脚,农妇给他做了一碗汤,菜叶菜梗碧绿,菜根艳红,豆腐白嫩,吃在嘴里,有一股菜香豆香,迥不同乎御膳,便问其名何哉,农妇对着这个不识禾稼的二百五随口答曰:“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单是冲这色胆和香心,也要多喝一两碗。
隔天先生给婆婆炒菠菜时,果真多炒了半碗给我,瞅着这叶绿红根的俏丽模样,引得我胃口大开。婆婆看了我的吃相,笑道:李子呀,这菜缺油少盐的,年轻人吃不习惯吧。
嘿嘿,挺好,既养胃又养颜,还不担心长一身肥肉。真的,人间有味是清欢,这个道理不光中国人懂,外国人也懂。在法国这个堂堂美食大国里,有一种叫普罗旺斯的鱼汤。它最初是一些渔民简陋的饭食,本是一些卖剩下的杂碎鱼虾放在一起煮烧而成,然而就是因为不作任何烹饪上的加工,使得这些海鲜原有的滋味得以保存,被世人盛誉为第一美食;
红楼梦里,宝钗去潇湘馆看望病中的黛玉,说:“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一看到这个“谷”字,我脑海里泛出广大农田,金灿灿的被压得弯着腰的谷穗。谷粒收获,脱皮,就是黄灿灿的小米。不过,宝钗说的“食谷者生”,“谷”必不指单一的谷子,而是粮食作物的统称,与“五谷丰登”的“谷”一个意思。我想那应该就是杂粮。比如孟浩然去故人那里吃饭,下酒菜是笨土鸡,但主粮是一种叫黍的谷类。我想,孟浩然的这位朋友家境应该相当殷实,否则也不可能杀鸡给他吃。说这么多,再说回到宝钗,她是白富美,平常吃惯了山珍海味,但是她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却道出人世间一条理:食谷者生。千真万真。
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水准的提高,人们对本味的怀念开始充斥和外化为各种表现形式,包括二嫂菜煎饼,乡村人家等等。笨鸡下的蛋放两根韭菜一炒,就可以卖出惊人的价位,野外采一把芨芨菜,用开水烫至半熟,然后捏成团,裹上点鸡蛋面糊糊上笼一蒸,就美其名日:忆苦思甜菜疙瘩。粗布大卦上绣个花贴个朵便被冠上一个诗意的名字:裂帛。
你一定想象不到在一个出产华丽丝绸和精肴美馔的世界上,人们怀念的居然是布衣布鞋和红辣椒小咸菜。同理,到处盛行婚外恋、一y*情的时候,人们的感情味蕾也被刺激得疲惫,转而渴望一场开水白菜一样的爱情,一碗白米饭一样平淡隽永的婚姻。
本味既是食物的最高境界,也是生活的最高境界。穿着最适合自己的鞋子,走在最适合自己的路上,自来的安闲自在。不必有东奔西跑的旅游,觥筹交错的酒宴,勾心斗角的官场和一掷千金的赌局,也不必有死去活来的爱,痛彻心肺的恨,争奇斗艳的美人衣。
一如我们寻常人,总感觉佛门子弟傻,为什么好好地放着食色不去受享,非要清苦素淡过一生。可是谁知道他们的心里不是走过了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的尘世,进入了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照样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有色胆,有香心?不信你看这首禅诗:“金鸭香炉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你说他是写禅,写美食?还是写情?原来对佛也可以一往而情深。
梭罗说:“我宁愿独自坐在南瓜上,而不愿拥挤地坐在天鹅绒坐垫上”。喜欢坐在天鹅绒坐垫上的人是有的。比如有人愿意花很多钱把自己本来可以用作花园的地方,全部用高档材料装饰成类似酒吧的地方,而不愿意把它变成美丽的田园,我是属于后者的,我宁愿少住一间房子,也要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使自己离田园更近一些。
就像sky的朋友宏,放着繁华的都市生活不要,非要回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种地和养羊,你能说他傻?土墙瓦屋一间,羊圏草芦一所,白天放放羊,夜晚读两页书,写几行字,吃一点家常的饭菜,喝几口家酿的小米酒,累了散一会步,看看猫狗打架,谁又能说这样的红尘人间不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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