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露凶光
我刚从奔驰的火车上跳下来,——你得知道,我刚在纽约犯了点儿事:我在一天夜里从酒吧出来把一个孱头警察给修理了一顿。这可不是我的错,是他非得要抓我。
于是我扒上纽约火车站的火车逃了,傻子才不逃!火车奔驰呼啸着从一个广阔的平原奔向另一个广阔的平原,但我可没有闲工夫去管那些平原,你得知道我打小地理就没学好,管它什么中央大平原、密西西比平原。我现在大概是在密西西比平原吧!“再走五英里向东,便是密西西比平原啦!”列车上的那个印第安佬反正是这么对我说的。好吧,还得往东走。
映入眼眶的是无穷无尽的草原,遍地的洁白的云朵般的羊儿悠闲地低头食草,这一切都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变得暖洋洋的。我蹒跚着向东边的羊群走去,我太疲倦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前方居然有个小木屋。
好吧,我承认这个小木屋的确存在,这西伯利亚寒松垒成的结实的小木屋,应是这群羊儿主人的居所吧!果不其然,我在这所小木屋后发现了圈羊用的栅栏,好家伙,这牧场竟有五平方英里呢!
“砰!”只一瞬间,我就感觉一只蜂鸟自我耳边穿梭而过,这家伙带起的风儿使我背脊发凉。这只“蜂鸟”可是纯铁做的呢!它出膛的枪口在阳光下还冒着热气,像是在对我示威。
“站住,举起双手!”我听见一声雄厚的呐喊,如两片磁石击打产生的极有魔力的呐喊。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我看见小木屋内走出来一位穿着褐色风衣的男人。
“转过身来,不许乱动,你要是敢乱来,我便打爆你的头!”
我转过身去,吞了口唾沫。
那男人仔细端详我的外貌,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仔细比对,接着他笑了:
“你真是吓到我了,对不起,兄弟!”
我惊呆了,但听了他的话,我赶紧说:“你一个人料理这个大牧场?”
他点了点头。
我心中暗笑,便说:“你应该需要一位牧羊人吧!我正好也在找工作,让我来帮你吧!”
他听了这话,于是冷冷的说:“每周八十美元!”
“成交!”
他请我进他的屋子里去与他共享午餐,这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酒足饭饱后,我对他说:
“你是从哪儿到这儿来的?”
“纽约。”
“那你为啥从美国最大的城市搬到这种乡下地方来住?”
他擦了擦手中乌黑发亮的猎枪,然后将它挂在壁橱上,翻过身来,我忽然觉得他十分可怖。
“我叫沃伦,是个银行家,但这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三年前,也就是1929年,你知道的,胡佛那个狗杂种,搞得全国大乱……,之后经济危机爆发了,我破了产,三十万美金也全部都套在股票里了。就这样,我成了丧家之犬。三个月以前,我撬了一个富商的保险箱,逃到这里来了。你呢,你这精明的坏小子?”
我心里一惊,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呀!”但我可不愿将我在纽约犯的混账事儿说出去啊!于是我就胡乱地说了一顿,并编了一个名字告诉他我叫保罗,其实鬼晓得保罗是谁!他听了之后也只是笑了笑,躺在帆布床上,睡着了。
趁这会儿工夫,我得到外边去打探打探风声。我向西走了大概一英里,来到了铁轨旁,一身牛仔装扮的人向我走来。
“喂,伙计!你是干什么的?”他谨慎地问。
“没什么,我是这儿的牧羊人。”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的腰间别了一只左轮式1912年的手枪,这可是警察专用手枪呀!我立即猜到他是一个混蛋警察。但我还是故作玄虚,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附近的牛仔吗?”
“不,我是联邦警局的探员,奉命来调查一起要案。”说着,他掏出一张警员证,那是一张旧的不能再旧的警员证,以至于他打开证件时都扬起一摊灰尘。但证件之中却是一张崭新的照片,其上正是他本人。之后他便迅速地合起了证件,好像那是他的宝贝似的。
我不由得在心底说:嘿!你真是警察吗,看你这混蛋样可真不像。
“喂,先生,你听说过三个月以前纽约的大劫案吗?”警察狡黠地问着我。
“撬保险柜的那个?”我试探性的问着他,此时不知怎地,我想起了沃伦。
“是的,那家伙,你见过他吗?他可是撬了银行的保险柜呢,七百万美金全部被盗走了!”警探严肃地说道。
我的紧束的心松弛了下来:至少这个傻瓜不是来抓我的。但不一会儿,我又紧张了起来:撬保险柜,是沃伦!七百万美金!天啊,只要拥有其中的十分之一,便可以买下这里最大的牧场!
难怪我刚来时沃伦这么紧张,他是一个抢劫犯!天啊,我居然和一个抢劫犯呆在一起!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就到火车站来找我,我叫阿加斯特加!你要知道,一旦抓住他,赏金可有一百万美金呢!再见,我走了!”
说完他便策马而去。
我回去时已经是傍晚了,沃伦此时已经睡醒了,端着枪坐在木屋门口等着我,看那架势他正要打爆我的头。
待我走近时,他端着枪口对着我,问道:
“你去哪儿了?”
我皱了皱眉头,一颗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滴了下来。“没什么,我在草原上迷路了!”我搪塞说。
“迷路了?”沃伦擦了擦枪口,又指了指屋顶上的烟囱。“但是木屋上的炊烟几英里之外就可以看见。”
我没有说话,但他的脸显然阴沉沉地如草原上的暮色,我径直走进了屋子里,僵硬的坐了下来。
傍晚我们吃了些奶酪和面包,他开了一瓶西班牙的葡萄酒,并宣称此酒乃是1787你说你酿造的。餐饮毕,为了缓解气氛,我提议说:
“不如我们玩牌吧!”
于是我们玩二十一点,玩梭哈,这小子玩起牌来可真是个好手,要是在赌场,可以赢许多钱呢。
接着他抽了一根雪茄烟,翻云吐雾的,然后慢吞吞地问我:
“去见那个警察了吧?”
我没有说话,双手一摊牌,倒在稻草垫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大概六点,我翻身起来径直走出小木屋,骑一匹快马向火车站赶去。
火车站休息室的大门紧闭,我朝着那坚硬的油杉木门敲了敲。
“斯特加警长!”我朝门内大喊。
没有动静。
“我知道抢劫银行的凶手是谁了!”
“吱呀!”油杉木门迅速被人推开,阿加斯特加衣冠不整的站在门内。
“什么,你小子胡乱说些什么?你可别骗我!”阿加斯特加一边穿袜子一边朝我大吼。
“你难道不想请我喝杯咖啡吗?”我慢慢吞吞地向他说道。
无奈阿加斯特加为我泡了一杯田纳西特产的咖啡,这种咖啡好像在纽约很难买到呢。之后我便向阿加斯特加详细的陈述了事情的因果,阿加斯特加便揣起左轮手枪,一把抓住我要我带他去沃伦的牧场。
我们急速地赶往牧场,阿加斯特加使劲将马鞭抽打在马背上,一鞭又一鞭。
行至牧场时,我们俩已是满头大汗。我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我用右手指着小木屋,示意他走进去看一看。
斯特加迅速奔向小木屋,如龙卷风卷过大地般呼啸的飞了过去。谁也没想到,此时沃伦已经端着猎枪走了出来。
“小心!”我朝斯特加大喊,“他出来了!”
斯特加立即扑倒在地上,匍匐着隐入栅栏中。沃伦也立即将身子藏入小木屋里。
斯特加立即拔出左轮手枪,朝沃伦大喊:“好家伙,海特,你这个抢劫犯!你已经被逮捕了!”
但这是沃伦(海特)却拼力朝我大喊:“别相信他,他才是罪犯!”
“砰!”斯特加向沃伦开了一枪,沃伦栽倒在地,无力地放下了猎枪。看样子他已经死啦!
“好样的,好哇!”我向斯特加大喊,“你胜利啦!”
“是的。”斯特加平静的说道。“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哼!”斯特加冷笑一声,对我冷冷地说道:
“我才是海特!”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真他妈的蠢!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强壮的田纳西佬也有可能是罪犯。一个白人警官,怎么会有印第安人一般的名字!我真蠢!
就在我即将要绝望的时候,一声枪响,斯特加饮弹毙命。
沃伦从地上爬起来,对我说:“好小子,可真是疼死我了!”
“你这不分是非的小子,我可才是真正的警长!那小子好像打中我的肋骨了,真疼!”
我急忙将沃伦扶起来,正要对他说些什么,他却用猎枪抵住了我的额头。
“干什么,沃伦,这可不好笑!”我紧张地说道,此时此刻我竟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扑通扑通声。
“我和海特是一伙的,我的确是一个警探,但是……,好吧,反正你也是一个要死之人了,我就告诉你。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警察,我是抢劫银行案的共犯,只要杀了海特,七百万美金就全是我的啦!至于你,我不能让一个不明是非、自作聪明的傻瓜留下来作为我的生活的威胁,我不能让你抓住我的把柄!”
“不!不要杀我,我绝不会说出你的秘密的,不要,不!”我一边试图向他求饶,一边向海特的尸体上瞥了一眼,然后迅速跳起捡起海特身边的手枪。
“啪!啪!”沃伦向我开了几枪,其中一枪打中我的大腿了。我匍匐在地上,瞄准了他。
在这草原茫茫的夜色里,羊圈中的羊儿忽然被一声绝望的哀号所惊醒,接着它们听见了几声锐利的枪响。
田青
一月十四日
献给欧·亨利
以及我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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