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315线，从它的终点喀什出发，直到起点西宁，几乎就是纬线一样的东西走向。这六千里古丝绸之路南道，基本上都是在大漠和戈壁上游走。

过青海境内的花土沟，继续向东，进入青藏高原，海拔渐渐上升到平均3000米高度。同行的朋友终于被戈壁的单调和苍茫弄疲倦，一个个先后进入梦乡。

零下16度。我把车内空调尽量开大，怕他们睡感冒。车灯调到远光，让原本苍茫的夜色更广阔地展现在自己眼前，越过一条约30公里拔升的笔直公路，到了北向敦煌的鱼卡岔路口，我们向南拐了个弯。突然，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挂上右边的车窗。惊讶的同时，自然放慢了车速，仔细瞧时，竟然是一枚硕大的圆月，在凌晨的地平线上，不舍地跟我道别。

索性停下车来。轻轻反掩了车门，走下去。

朦胧月色中的高原，由于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黑阴阴的，可以感受到地球是一个巨大球体。这样的感受，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月亮比平时见到的至少大一倍，大得让我甚至怀疑是自己产生错觉。她圆圆的——因为是腊月十六——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极温柔极鲜艳的玫瑰红，挂在天边，感觉离地平线不过几米。这颗半透明的鲜果，像故乡熟透的柿子，圆润，温婉，质感强烈，我只需要一伸手，就可把她採摘进自己怀里。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高原月。那么大，那么清晰，挂在天边，将沉未沉，青藏高原在她的柔光中，天边的几缕云，也染上了暖暖的玫红。大地上，再仔细瞧，黑郁郁的荒漠中，有雅丹地貌稀奇古怪的隆起抑或跌宕的线条，使眼前的自然景象更增添了几许神秘——一丝恐怖的神秘感。

太冷，一阵孤独的风袭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宇宙感笼上心头，我成了脚下这颗星球唯一的生命，在太空中，两颗巨大星球之间，可以伸手就可以把另一颗星球揽进怀里。这样的时候，感知生命，感知生命的神奇，突然发现所有的人生遭遇尤其红尘中的荣辱尊卑都毫无意义。

是的，当地球在某一刻像此刻一样只剩下我和另一个曾经被我们叫做月亮的星球的时候，生命的意义包括关于人类的所有回忆都已经失去意义，自然也包括人类文明的记忆……

在青藏高原隆冬的月圆的凌晨，以文化的情怀，感受文明消失以后的宇宙，不是孤独，亦不是荒凉的寂寥，而是一种美丽，极自然的美丽，跟文明发生以前一样纯真恢宏而无限神奇的自然之美。

返身，汽车尾灯明亮的大红，唤醒了我的自然之思。打了一个寒颤，迅速藏进暖暖的车里，踩一脚油门，再依依不舍地回看一眼窗外挂着的红柿子一样的圆月，在同行的鼾声中，继续前行……

——风疾疾，心切切；正东归，高原辙。人生何处是荣辱，八千里路云和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