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间上有这样一个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却不能把天生丽质的娇艳，交与自己心仪的男人分享。爱一个男人，却只能让自己和他心与心相贴，而不能和爱人在爱河的碧波中纵情共浴。多少个甜蜜的夜晚，柔柔地躺在爱人身边，少女的春心却被寒霜包围！在她情感的青枝绿叶上，总是挂着少女幽怨的泪珠……

那年冬天去石棉采风，约了文友阿刚。阿刚说要携女友小凤同行，还说要带给我一个惊喜。

出行那天，天空阴阴郁郁的，是冬季最常见那种十分压抑的天气。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阿刚一脸坏笑地和我击掌，身后跟着两个漂亮的女孩。小凤熟悉我，灿烂地笑着，身旁那个女孩身材苗条，冰霜着很受看的脸庞。

阿刚向我解释：“我知道你要问，原来说好三个人去，为什么变成了四个。这个，就是带给你的惊喜，小雪，新朋友。”

小雪？一个冰清玉洁的名字。

二

石棉是川西一个民风淳朴的山区县城，盛产石英、花岗石和水晶。当年，太平天国一代骁将石达开从天京城里负气出走，千里转战，最后就是在石棉咆哮的大渡河边，同几千将士悲壮地全军覆没。

这，也是我们此去采风的动因。

到了目的地，四个人很自然地分成两个阵营：阿刚和小凤、小雪和我。阿刚诡秘地告诉我：因为这次采风的时间长，怕我诗兴大发时孤单，小凤特地邀上她最好的朋友，打算介绍给我。“人家小雪还没有处过男朋友，还很清高孤傲呢。来之前，我们给她说了你，这妞对你的印象不错。革命能否成功，一看上天的造化，再就是看你小子的本事啦。”末了，阿刚酸酸地拍拍我的肩膀。

白天，我和阿刚到民间去，记了满脑子和密密麻麻的素材。两个女孩影子一样跟在后面，定定地看着两个神情怪异的男人，奇怪我们为何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好在，两个妹妹还没觉得无聊。

晚上，在小旅馆里就百无聊赖了。阿刚建议玩牌。赌钱，我们两个男的肯定要吃两个无产阶级的亏。我建议画图，赢家在输家脸上随意涂鸦。大家响应。为了保护脸蛋上的皮肤，两个妹妹打开包，找出口红和眉笔，放在一旁。

我们打升级，打对家。我和小雪一家，他们两个一家。但是，我和小凤对画，阿刚和小雪对画，这样互不吃亏。打完下来，我和阿刚脸上画满花朵、蝴蝶、飞机、乌龟王八，小凤和小雪则满脸都是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男性生殖器！

在开心的笑声和女孩的惊叫声中，我和阿刚被她们分别“痛打”了一顿。

名义上是为了节省开支，阿刚别有用心地只登记了一个标准间。凌晨睡觉时出现了麻烦。当我们的面，阿刚他们大大方方地钻进被窝，小雪坐在床沿上不知所措。

“来，小雪，睡吧，他们不管我们了。”我鼓励她，但小雪还是不敢动弹，一脸愁云。我又说：“没什么，公共场所，四个人在一间屋子里，谁敢做什么呀！”

小雪迟疑了半天，才胆战心惊地挪过来，和衣躺在我旁边。

可阿刚、小凤这对“老夫妻”真是一对狗男女，我低估了他们。不一会儿，他们竟然猫在被子底下干起了那事！被子的耸动令人触目惊心，阿刚的淫笑，小凤的浪叫，不断敲击我和小雪的耳膜。小雪羞得用被子紧紧捂住头，大气都不敢出，我则不时臭骂他们几句。

第二天晚上，我们只好逃到隔壁房间。

下午，我们来到石棉城外10公里的安顺场，寻访翼王石达开的历史踪迹。虽然时值冬天，大渡河依然水流湍急，浪拍乱石，哗哗作响。我向朋友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发生在100多年前那个惨烈的故事。在讲到石达开“舍命以全三军”，最后大义凛然，被凌迟处死时，我注意到小雪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泪光闪闪。

石棉的夜里降温很快。阿刚他们早早关上房门。小雪心不在焉地同我山南海北地聊天。夜深了，她突然怯生生地对我说：“等会儿不要碰我好吗？”

为什么？我不解地反问。

小雪向我讲述了一个惨烈的故事。

她的妈妈在外地工作，一年才回来两次。。15岁那年的暑假，她兴高彩烈地去看日思夜想的妈妈。途中，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小雪被滚下山谷的大巴甩出来，脊椎骨折。在医院昏迷六天六夜后，她醒过来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三个多月以后，医生在她背心安上一根特制的钢板，她可以走路了，但是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等待着花季少女。出院之前，主治医师非常严肃地告诉小雪：这辈子，她不能谈恋爱，不能结婚，不能享受男欢女爱，不能生孩子。因为她的脊柱虽然靠钢板固定接上了，但是承受力很弱，一旦再次断裂，马上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惊呆在小雪满脸的泪水中！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打死我也不会想到，如花似玉的小雪，竟然有着如此伤痛的隐情！那些“不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小雪今生今世只能象独自一人生活在月球上一样，永远生活在孤清之中！这对于一个还不到20岁的女孩子来说，无异于无情宣判她爱情、婚姻、家庭的死刑！也永远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她做女人的一大半，已经冷酷地随那场可怕的噩梦消逝在寒风之中……

睡觉前，小雪脱掉厚厚的外衣，让我看她的腰背。在她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三道长长的伤痕，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眼睛。小雪告诉我，每隔五六年，她就要动一次手术，换掉钢板。这三道刀痕，不知还要被割开多少次。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象爱护一个瓷娃娃那样，轻轻地把小雪揽进臂弯里。

这一夜，我们都没有合眼。

三

此后，每天晚上小雪都和我相拥而眠，每夜，我们都交谈到凌晨。也不知哪儿这么多话，我们从童年谈到青年，从自己谈到人家，从人生谈到理想，从现在谈到未来……

我牢牢地信守着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是，一天深夜，我还是忍不住轻轻吻了小雪。这是她的初吻。小雪没有反对，在急促的呼吸中，顺从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这醉人的一吻，竟使我们噙满热泪……感谢上帝，还没有剥夺小雪被爱的权利！

我们出去时，小雪也少了许多拘束，多了几分活泼。人前人后，敢挽着我的胳膀了。虽然阿刚和小凤见状挤眉弄眼，满脸坏笑，但是小雪的开心还是让我十分开心。

我们的感情随着彼此的了解一天天加深。我开始为小雪的未来担心。“今后怎么办？”我由衷地问她。小雪方才还闪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白皙的脸上蒙上一层阴云。她无奈地对我摇摇头，那种失落的神情让我的心发痛。小雪告诉我，回去后，她很快要去妈妈那儿，妈妈给她找了个更好的工作，同时，也是为了照顾身体孱弱的女儿。“我嫁不出去了，这辈子只能赖着我妈妈了。”小雪调皮地望着我说道。

面对小雪那份勉强出来的轻松，我平时的幽默感不知跑哪儿去了，心里却在为可怜的姑娘流泪。

天天和小雪在一起，我观察到她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由于腰背有伤，小雪早上起床从来不敢象正常人那样一跃而起，而是先翻来侧起，然后双手撑着床沿，慢慢起身。那个动作看起来很舒缓，很优美，但是让人心头很难受。小雪还有一个癖好：每天早晨总要花很多时间梳妆打扮。洗漱后先是精心化妆，然后把一头短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的搭配也毫不含糊，颜色和款式都要挑选老半天。起初我不理解，因为小雪本来就是一个长相出众的姑娘啊。后来我明白了，一个女人能够奉献给爱人的，除了最真的情感外，还有纯洁无暇的身体。小雪的身体对于男人来说，完全是禁区，所以，相比那些健康的女人，她特别注重自己的外表，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奉献给爱人，奉献给人世间的美丽！因此，每次小雪在镜子面前专注地打扮时，我都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等候，仿佛有种前世的默契。

自从那天小雪给了我少女的初吻，我们在晚上交谈时，总要很多次停下来接吻，深深地拥吻……在我十几年的感情生涯中，经历过许多女孩，但是从来没有哪个女孩象小雪那样吻得如此投入，如此忘情！从来没有哪个女孩的香吻象小雪的香吻那样让我迷恋，让我沉醉！让我在欢娱之中，兀地感到一阵淡淡的忧伤……

一天凌晨时分，在又一阵令人眩晕的热吻之后，小雪瘫软在我的怀抱里。突然，她绯红着桃花般的脸，问我：“哥哥，你想不想看看我？”我一时语塞，无法回答这个令我心惊肉跳的问题。小雪把发烫的脸庞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好一阵，慢慢转过身来，在柔和的灯光下，在我火辣的眼睛里，缓缓地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服，把少女洁白优美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小雪真是太美了！粉嫩的脸蛋连着雪白的脖颈，一对ru*房小巧而结实，暗红色的乳晕中央，挺立着樱桃般的ru*头，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两条玉腿修长而匀称，伸屈间让人心动不已。小雪的皮肤光润如白玉，细腻似绸缎，身体曲折有致的线条，充满典雅的艺术感，结合得恰到好处，配上她长得俏丽、精致的五官，犹如一件令人赞叹的艺术品！

在娇羞无比地任我尽情阅视之后，小雪忽然冲动地紧紧抱着我，带着哭腔说：“哥哥，原谅小雪不能给你更多了，我恨啊，我恨自己呀！”“为什么？为什么？小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啊？为什么啊？”我掉泪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嗒嗒地滴落在小雪悲伤的脸上。

我们在激情烈火一样的燃烧中，在抱头痛哭中，度过了这一夜。

四

人非草木，任何一对有情有爱的男女，对此都有深刻的体会。

我和小雪明白，我们的的确确陷入热恋之中，可是对爱情的前景，我们却都有些迷茫。每日每夜，小雪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我身旁。特别是深夜，在紧紧的拥抱，醉人的亲吻，温柔的爱抚之后，彼此都有点神思恍惚。但是，我们总是在悬崖边上止步，坚守着最后的防线。好多次，我们彼此冲动不已，这时，我们就不停地说话，转移自己和对方的注意力，说呀说呀，直到在疲累中相拥着沉沉睡去……

那些无比美妙的漫漫长夜，我们一忽儿笑，一忽儿哭，一忽儿衷情激荡，一忽儿心如止水，我们似疯非疯。但是，我始终顽强地守护着小雪弱不经风的生命线。小雪曾经伤感地问过我，这样爱一个女孩子，对我是否太不公平？我沉静地一笑，告诉她：“只要真心真意爱了，我就满足了。”

采风进行得很顺利。转眼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返回泸州。这几天，平时已经变得爱说爱笑的小雪明显沉默了，晚上在我怀里，也常常黯然神伤。小雪的情绪变化使我有些难过，但是，在她面前，我还是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们躺在悬崖边上的爱情也许就快要结束了，那些我一生从未经历，也许永远不会再经历的、难熬的夜晚，就要象天际的流云，消失于记忆深处了。但是，我们谁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和小雪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些在恋人之间或许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或者经过努力最终将会得到的东西，如同美丽而遥远的贡嘎雪山，永远可望而不可及。我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头一次体会到男女之间的性爱，是如此如此的珍贵！

我问小雪，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爱？小雪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会。她说她害怕，有一次就足够了。和我睡觉的头几天，非常担心我会伤害她，会死在我手里。后来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成了我的帮凶。可是，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地过去了。她真诚地说，谁还会象你这样好呢？你的刚强和自制力，你的钢铁般的神经，我相信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我发自内心地告诉她，其实，很多次我都想要你，真的。小雪伤心地吻着我说：“下辈子，下辈子吧，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给别人！”

小雪这几句话，说得我柔肠寸断！

五

最后一个晚上，仿佛有种默契，小雪早早地脱掉衣服，钻进我手臂的合围。我静静地抱着她温热的胴体，屏住呼吸，定定地端详着她迷人的眼睛，似乎一哈气她就会蒸发掉。小雪黑亮的眼里，盛满少女的温存，久久地扑闪着晶莹的泪花。我说：“傻丫头，不要哭着和哥哥告别。”

小雪还是不可抑制地哭了。

从她受伤起，她从来不敢亲近男人，可是遇到我，她心目中善良、刚直、坚毅、风趣、才华横溢的男人，一切都意想不到地改变了。她曾半开玩笑地说：“你小子的魅力和诱惑力太大了，我抵挡不住呀。”这以后，也许她的生活和感情世界又将复归于前。不知，这对于美丽纯洁的小雪，是一种值得珍藏的幸福，还是久久抹不去的痛苦？

但是，我对此无能为力。我第一次有了爱情无法掌控的感觉，而对于小雪来说，无法掌控的是命运。

或许，今后的日子里，我还会遇到别的温柔可人的女孩子，或许这如同穿衣吃饭那样，很平常。然而小雪就不一样，爱情于她是一种奢侈。她会珍藏这份短暂而又美好的爱情，就象珍藏一张不可多得的老照片，一直把它护在心窝里，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永远……岁月愈流逝，照片愈发黄，愈觉倍加珍贵！

这就是离别的前夜，小雪和我心灵的交流。

早上，我征求小雪的意见，要不要互相留下电话号码，以备今后联系。小雪忧郁地摇了摇头。刹那间，我的心里充满失望，更充满了恐慌，这样，我们的分别不就相当于诀别吗？

我理解小雪，我们不敢再继续下去，我们不能再深入。残酷的现实，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们只能把这段奇情留在遥远的石棉，留在那个阴冷的冬天。我们的爱犹如寒夜里的一粒火种，异常绚丽地闪亮一下，迅疾熄灭在凛冽的朔风之中……

从此一别，我们将没入茫茫人海，从此天各一方，不知音信……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伤情的泰坦尼克。

不久以后，阿刚和小凤打电话告诉我，小雪已经走了，而且，不会再回来，责备我太无情，为什么不去送送她，让她走得这样孤独。我把在石棉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讲给他们听，小凤惊呆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雪呵，连她最好的朋友，竟也不知道她的伤心秘密……

2005.3.28

本文已被[灵魂在风中]于2005-4-12　21:04:1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