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歌原来如此

那是个漆黑的无月之夜，我们几个打着手电筒，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林间的小路。苏大哥告诉我们，凭祥的郊外有一条河，就是壮族青年男女经常对歌的场所。

走着走着，忽然在林子外面传来尖利的啸叫声，音阶之高，已经达到我们耳膜无法接受的地步。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捂起自己的耳朵。等这啸叫声渐渐的轻了，才发现竟是男子的歌声！我们实在不可思意，男人居然会有如此的高音？

不过，我实在并不感到悦耳。

我们朝着声音的方向行去，终于看见了一条小河，还有许多在河边闪动的手电筒的光亮。显然这里已经到了对歌的场所。

无论是哪一个版本的传说中，刘三姐都是美貌若仙，壮家的歌声也宛若天音。尤其那美丽的“三月三”赛歌会上，一定是美女如织。歌声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听后叫人流连忘返。著名演员黄婉秋，出演刘三姐，更是让做这个美丽的壮族姑娘的形象深入人心。影片中三姐与秀才的对歌，诙谐幽默，曲调婉转动人，叫人百听不厌。

杨大哥说，现在的对歌除去亚奥三月三这样的重大节日，都会在晚上举行。这也是为了适应时代发展，不影响男女青年白天的工作。还有就是现在参与对歌，已经成为当地一种民间娱乐形式，参与对象也不仅仅限于壮族男女青年了。另外像男女之间什么情况的对歌是表示爱慕，追求和定情的，对歌时候的礼节等等，一一作了一番介绍。

我们听了杨大哥的介绍，兴致更浓了。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后让我们见识到的对歌场面实在是大失所望。

我们走近夏石河旁的时候，已经看见河边有无数闪烁的灯火。杨大哥说过，原来晚上对歌是要打火把的。现在已经改成了手电筒。我们看见闪烁的，就是他们手中的电筒发出的光亮。他说拿在手中的电筒，是不能向对面脸部照的。用手电筒的光照对方的脸，就是求偶的表示，会引起误会。对方一般马上会用山歌来回答你。

河边还有许多的小贩在买各种各样的壮族饰品，其中最多的物件，是五颜六色做得非常精巧的绣花荷包。这是壮族男女的定情之物，一般都是壮家女孩子亲手绣制，拿来在对歌的时候送给心上人的。男孩子接到绣花荷包后，就会拉着女子跑进河边的树林里做爱。因此对歌时候的树林，便成为一个禁区。非成双成对的恋人，是不可以进去的。

不一会听见河对岸传来的尖叫声，开始分不清男女，后来可以分辨了，似乎是男女之间对唱。只是声音不敢恭维，一点都不悦耳。毫不夸张说，如同鬼哭狼嚎。

说实话是我这辈子听到过最刺耳，最难听的歌声。与其说他们是在唱歌，还不如说他们不过是扯着嗓子在喊而已。说实的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和电影《刘三姐》中那些歌曲的调子完全两样呢？

听了没有多久我们全没有兴趣听下去了，歌词又一句也听不懂，大家很扫兴地离开夏石河朝回走。

这是我第一次听过的真正对歌，实在是可以记得一辈子了。当然，今年在苗寨听得湘西对歌却很动听。只是不知道湘西的苗家男女真正对歌会是怎样的情景？

离别

第二天就要实施计划了。那天我很晚都没有休息。

先是我们四个在一起，吴霞林、刘兆惠，还有张烟霞。直到今天我才把要他们一起来广西的真实目的，告诉吴霞林和刘兆惠。吴霞林很生气，一直骂我不够兄弟。刘兆惠却表现的很伤感，似乎叫人真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反而是烟霞那样平静，平静的好像我的计划于她没有一点关系。

吴霞林骂过我，又开始责怪烟霞。怪她既然不能阻止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反而帮我隐瞒了这么久。

张烟霞却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的苦笑。

刘兆惠搂住她脖子很忧伤的问：“他要走了，你真的舍得？”

烟霞说：“他有自己的理想，我又有什么权力去阻止？你问的好奇怪。他是我什么人？我有什么舍得与舍不得？”

刘兆惠反过来质问我。“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真的这样冷酷吗？”

吴霞林大声的问我。“你别告诉我，你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我觉得自己很狼狈，真的。

我虽然一直都在暗恋这个美丽的湖南姑娘，可这么多日子相处了，我其实并没有对她很明确的表白。或许因为那时候还小，也或者因为是那个年代。我们是很亲密，却谁也没有捅开这层窗户纸。到现在这种时候，我反而不知所措了。

刘兆惠像是看出了端倪。她走过来推了我一把，说：“你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吗？去吧，现在你们两个到外面去，把该说的说说明白，也好让大家少一份牵挂。”

我松了一口，心里感谢刘兆惠这个做“大姐”的给我创造了一个表白的机会。

我老老实实站起来，走过去对张烟霞说：“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张烟霞看了我一眼，站起身，默默跟我走出去。

我们住的是凭祥一所中学。夜已经很深，校园里很安静。只有轻轻的风，吹着树叶儿在发出“沙沙”声。月亮很圆，应该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吧？具体是记不清了。

我们走到一棵大榕树下，在我国广西、广东、福建一带，都有很多榕树。暴露在地面上盘根错节的榕树根，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烟霞半个身子靠在榕树根系的空隙里，低着头，样子很好看。我知道她在等我说话。

“烟霞，我……”

我还是不知道应该去怎样表白。

烟霞慢慢抬头看着我，说：“还是我来说吧。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不想瞒着你，我也喜欢你。你要出境去打仗，想当英雄。我不会拦着你，我会等你的，等你凯旋归来。可有一点我今天必须和你说清楚的。”

这会我机灵起来了，上去拉住她手，说：“什么事？你说。我什么都答应。”

烟霞甩开我，白了一眼，说：“我还没有说，你答应什么？”

“好，那你说吧。”

烟霞直视着我说：“我知道，你老爸曾经是个将军，你是个‘高干子弟’。我现在告诉你，以前我说的我是小市民出身是骗你的。我妈妈是小市民，可我的爸爸也是个将军，国民党的将军！”

张烟霞这几句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居然有个国民党将军的父亲？

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唯成分论”的时代，“血统论”的时代！我一个共[chan*]党将军的儿子，要和一个国民党将军的女儿，谈情说爱！这个弯子实在太难绕过来了。

我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更加不知道应该做个怎样的决定？

张烟霞毕竟比我大几个月。当然，更重要是她这样的出身，一定会让她很早就成熟起来。她从榕树的缝隙里走出来，走到我的对面，用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很平静的说了一番话。

“我不要你的决定，不过我一定会等待你的决定。等你从战场回来以后再回答我。现在，我只把你当作一个弟弟。明天我会送你出征，你要记住，在国内有个湖南姑娘在等你！她愿意做你的姐姐，更加愿意做你的爱人！这个决定你来做！”

说完，烟霞从身上拿出一个绣花荷包，很好看。上面绣的是一对戏水鸳鸯。粉红色的底子，翠绿色的荷叶，粉嫩的荷花，还有一对交颈的彩色鸳鸯。

她递到我手上说：“这个是我在夏石河畔买的，送给你带着上路吧。回到长沙，我亲手绣一个给你。不过，亲手绣的不会送给弟弟的。”

说完，她笑了。我却从她看似灿烂的笑容里，找到一丝忧伤。

第二天的清晨。很早，启明星还挂在天空。不过是晨曦初露的时分，我们一行七人穿着征衣，悄悄地离开了这座学校。

我看见一间教室的门前站在一对男女。那是默默给我送行的吴霞林和刘兆惠。

在昨天那棵大榕树下，站在一位姑娘。她久久的舞动着手中那顶军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