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骑着白马，披着白纱，穿行在横断山。

你来自唐古拉山，住在格拉丹东北麓，你是大海留在高原的女儿，人们称你黑水、泸水、金沙江。

你从天边来，飘忽不定，没有谁看清过白纱笼罩下你的面容。舞动的青丝，被冰雪染成银色；婀娜的背影，翩然远去，消失在苍茫的群山之中。

你从雪域来，孤傲冷俊。有时侯，你如雪莲一样圣洁高贵，匍匐在横断山向阳的山坡上。更多的时候，你把自己藏在云雾里，发出令人生畏的啸声。

你有怒江、澜沧江两个妹妹。你们结伴出游，纵马并肩，咆哮奔腾不息。高原的峡谷中，从北而南，呈现“三江并流”的奇观。

其实你更喜欢孤独，不喜欢驰骋。但在岁月更替中，女儿的心扉也曾在美好的期待中悄悄地敞开过。

五月的丛林，突然烟尘滚滚，千军万马向你的领地奔来。

你满面桃红、娇羞地等着那个羽扇纶巾的男子的到来。那时你不叫黑水，也不叫金沙江，你是泸水。

可是当你得知，那个俊逸的男子仅仅是一名征服者时，你恼羞成怒，把朔风灌进他驻扎的丛林，把瘴气布设在他必经的渡口，但是没能阻止他兵度泸水，七擒七纵，班师返回蜀中。

从此，雪域女儿的心扉在远去的烟尘中紧紧闭合了。

（二）

你来自江的摇篮、山的故乡，带着冰雪高贵的血统，似金色的绸带在崇山峻岭间舞动。　

你用雪山女神坚韧的意志，把高耸入云的山脉劈开一道天险，在裂谷中种植草木，放牧雪豹。横断山这面向阳的山坡，日渐繁盛。马帮悠扬的铃声，开始打破亘古的宁静。

没有一条河流能够像你那样与金子紧密相连。自从你在格拉丹东的冰川诞生的那一刻起，金子，流光溢彩的金子，诱人的金子，让人疯狂的金子，就融进了你的血液基因，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

不知从何时起，在你的领地，晃动着一群黑色的魅影，弥散着诡异的气息。你知道他们是为你而来。你敏锐的目光穿透摇动的树枝，嘴角牵出蔑视一切的冷笑。

在一处深切的峡谷，你突然打住脚步，猛地一回头，一群黑衣黑裤的魅影无处藏身，原形毕露在你的面前。你冷笑着取下金色的披肩，抛向那群黑色的魅影。

流光溢彩的金子，照亮了河谷、照亮了群山，也把一群魅影深深掩埋。你跃上虎跳石，挥挥衣袖，水漫横断山。

金子裹挟在沙砾中飘向大海，留下一段神奇的传说。从此你有了新的名字。

（三）

金沙水拍云崖暖。多少年来，一个“暖”字，温暖着过往的行人，温暖着雪山女神的心。

常常徘徊在丛林中，回忆那个年轻人是如何闯进你的领地的。那天，你骑着白马，漫游到南方的渡口。刚停下脚步，就听到了响彻云霄的杀伐之声。遮天蔽日的烟尘中，为首的年轻人指挥大队人马朝你闯来。追赶的队伍，像一支支锐利的箭，随时可能刺穿年轻人的心脏。

你用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瘴气竖起的屏障立即阻止了追赶者的步伐。你将白马幻化成七只小船，七天七夜，年轻人和他的队伍平安渡江，继续北上。

虽然他走时，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你一眼，只留下了这句著名的诗。你将他坐过的石头、走过的小路保存下来。数着他深深浅浅的脚印，你相信那句诗是诗人对你真诚的表白。

30年的岁月，弹指一挥间。你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回来。没有任何预兆，他回来得那么急促、那么突然。　

他回来时，裂谷中落满了五彩的云霞。你选了一棵千年古树，绣上九十九朵艳丽的木棉花。你们选了最灿烂的一朵，手挽手走了进去。

现在，那朵花已成为一座城市，住满了你的儿女。　

而你依然骑着白马，披着白纱，穿行在横断山。（杨红）

-全文完-